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宋倩那句冰冷的“现在开始”,如同法官落下的判决锤,让书房里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度。
乔英子面前的试卷,是一头盘踞在桌面的纸质巨兽。密密麻麻的铅字像无数只黑色的蚂蚁,啃噬着她的信心。这套卷子她认得,是宋倩压箱底的宝贝,号称“清北敲门砖”的绝版模拟题,其难度甚至超过了历年高考的平均水平。
她下意识地看向刘星,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然而,预想中的紧张或者凝重,并没有出现在刘星的脸上。
他只是平静地拿起那支最普通的黑色中性笔,在指间轻巧地转了一圈,笔杆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稳稳地落回他的掌心。然后,他拧开笔帽,没有丝毫的犹豫,落笔了。
“沙沙……沙沙……”
房间里只剩下这唯一的声音。
那不是迟疑的、断断续续的涂改声,而是一种连贯的、带着奇特韵律的摩擦声。仿佛不是在解答一道道复杂的题目,而是在进行一场行云流水的书法创作。
乔英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试卷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前面的单选和完形填空还算顺利,但当她翻到阅读理解部分时,真正的考验来临了。
一篇讨论全球化背景下文化认同的社科类长文,用词晦涩,长句套着长句,逻辑链条盘根错节。乔英子感觉自己的大脑变成了一团被猫玩弄过的毛线,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她反复阅读着其中一个段落,手指烦躁地卷起自己的发梢,心里的焦灼感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开来。
不行,得换换脑子。
她抬起头,想借着窗外的天光让眼睛休息一下,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对面。
然后,她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刘星根本没在看卷子,他正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欣赏。
“你看我干嘛?”
乔英子的脸颊瞬间升温,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被窥破心事的羞恼。
“没什么。”
刘星的笑容扩大了几分,手里的笔却依旧没有停顿,一行行工整的英文字母在他的笔下倾泻而出,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
“就是觉得,你认真思考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乔英子的耳朵里,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她心底的湖泊,荡开一圈圈滚烫的涟漪。
可爱?
这个词让她的大脑宕机了零点五秒。
乔英子的脸“腾”地一下,从脖颈红到了耳根。
被他这么突如其来地一打岔,那股钻牛角尖的烦躁感竟然奇迹般地消散了。紧绷的神经一放松,积压已久的情绪便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像是分享一个秘密,又像是在寻求一丝慰藉。
“你不知道,我妈对我要求有多严。”
“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她说着,视线落回到那张令人绝望的卷子上,声音里染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顿了顿,抬眼望向窗外那片被楼宇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眼神变得悠远起来,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向往。
“其实……我特别喜欢天文学。”
“我想去天文馆,想看真正的星辰大海,而不是每天埋在这些卷子里。”
这番话,她从未对第二个人说过,连宋倩都不知道。这是属于她乔英子一个人的,最遥远也最珍贵的梦。
刘星安静地听着,嘴角始终挂着那抹温和的微笑。
他一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另一边,那支笔却化作了不知疲倦的精灵,在纸页上跳跃、飞舞,完成着最后的冲刺。
“星辰大海,挺好的。”
他的声音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等考完试,我带你去看。”
乔英子愣住了。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涌入心田。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画面。
当她还在为那道长阅读理解的其中一个选项而苦恼时,刘星……停笔了。
不是暂时的停顿。
是真正的,写完了。
他将笔帽“啪”地一声盖上,随手丢在桌上,然后把那张写得满满当当的卷子推到一边,整个过程耗时甚至不到四十分钟。
这还没完。
在乔英子呆滞的目光中,刘星竟然真的拿起了旁边那张空白的草稿纸,仿佛刚才那场高强度的考试只是一道开胃小菜。
他重新拿起笔,神情专注,手腕轻动。
这一次,他笔下流淌出的不再是严谨的字母,而是一条条流畅而优雅的弧线。
乔英子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好奇心压倒了一切。
她看到,一张璀璨的星空图正在草稿纸上迅速成型。
深邃的背景,盘旋的星云,明暗交错的星团……他甚至在几个标志性的星座旁边,用漂亮的英文花体字标注出了它们的名字。
Orion(猎户座)。
Andromeda(仙女座)。
那不是随意的涂鸦,每一个星座的位置、每一颗主星的亮度,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里的插图。
这惊心动魄的做题速度。
这匪夷所思的闲情逸致。
以及这幅……仿佛是专门为她刚才那番话而画的星空图。
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烈的、超现实的冲击力,狠狠地撞进了乔英子的脑海里。
她看着对面那个神情自若的少年,又看了看自己卷子上那片巨大的空白,整个人看得目瞪口呆,彻底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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