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运动后的燥热。
记者小姐姐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甜美微笑,将收音话筒又递近了半分,话筒顶端的海绵罩几乎要碰到刘星的下巴。
她的声音通过电波,清晰地传进千家万户的收音机里。
“我们看到,这位同学不仅自己热爱骑行,更是在活动中拔得头筹,这种拼搏精神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那么,请问同学,你是否愿意将这辆充满冠军荣耀的自行车捐赠出来,为山区的孩子们献上一份爱心呢?”
这问题问得滴水不漏,充满了积极向上的引导性,甚至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道德压力。
周围刚刚散去的人群,又被这番话吸引,重新聚拢过来,一道道目光投射在刘星身上,充满了期待。
然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刘星只是平静地眨了眨眼,然后,他摇了摇头。
动作不大,却无比清晰。
“不愿意。”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点客套,干脆利落的三个字,像是三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砸碎了现场热烈而和谐的气氛。
空气,停滞了。
记者小姐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那是一种训练有素的肌肉记忆和大脑宕机后的剧烈冲突。她举着话筒的手臂悬在半空,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接续。
“叮——”
江州市某小区的客厅里,林大为刚夹起一筷子花生米,闻言手一抖,花生米径直掉回了盘子里。
王胜男和林妙妙也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一家三口,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台老式收音机,仿佛想从那里面看出说话人的表情。
短暂的死寂之后。
“噗——”
“哈哈哈哈哈哈!”
林大为率先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他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飙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这小子!这小子也太实诚了!我喜欢!”
现场。
记者的职业素养让她的大脑在短路三秒后重启。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用幽默来化解这足以载入她职业生涯黑历史的尴尬。
“呵呵,这位同学……真幽默。”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飘。
“那我们换个话题。我看你这么热爱运动,浑身都充满了拼搏的劲头,是不是有什么座右铭,或者崇拜的偶像在激励着你呢?”
她迅速调整策略,试图将话题引向一个绝对安全、绝对正能量的方向。
“比如,像我们敬爱的鲁迅先生那样,在课桌上刻下一个‘早’字,时刻提醒自己要早起,要勤奋?”
这个问题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引导。
它既高大上,又接地气,无论对方怎么回答,都很难再翻车。
可她面对的,是刘星。
刘星闻言,眉头微微一挑,随即露出一副认真求索的表情,甚至带着一丝对记者业务能力的不赞同。
他反问道:“鲁迅先生刻‘早’字?”
“对啊。”
记者心中一喜,看来是上道了。
“姐姐,你这个理解,有点表面了。”
刘星语重心长地摇了摇手指。
“哦?”
记者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她感觉自己似乎正在偏离预设的轨道,却又忍不住想知道这辆失控的列车究竟要开往何方。
“那你的理解是?”
刘星清了清嗓子,神情变得无比肃穆,仿佛在解读一段失落的古代密码。
“鲁迅先生是谁?一代文豪,思想的巨人!他的境界,岂是‘早起读书’这么简单?”
他先是拔高了立意,让周围的听众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刻下那个‘早’字,其实是在用一种非常隐晦的方式,向当时沉闷压抑的教育制度发出无声的抗议!”
“他的真实意思是——别整那些没用的,上课要是困了,就早点回家睡觉!”
什么?!
记者小姐姐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听刘星的声音通过话筒,振振有词地继续传播。
“‘早’点撤,懂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觉都睡不好,还谈什么学习?谈什么革命?所以你看,鲁迅先生后来弃医从文,就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
“所以,我也要向鲁迅先生学习。这不,夜跑完了,消耗了这么多体力,我准备立刻、马上,‘早’点回家睡觉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脑海里响起了清脆的提示音。
【来自记者的怨念值 888!】
【来自林妙妙的怨念值 666!】
这番惊世骇俗的曲解,如同一道天雷,精准地劈在了记者小姐姐的天灵盖上。
她彻底无语了。
她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观,连同刚刚建立起来的职业信心,被刘星这番歪理邪说轰得粉碎。
她甚至能清晰地预见到,明天一早,自己被主任叫进办公室,面对这段采访录音公开处刑的悲惨画面。
“好……好……好一个‘早点回家睡觉’!”
记者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句话。
她再也不敢看刘星那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脸,对着话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感谢这位同学接受我们的采访!今天的《城市脉搏》节目就到这里,祝大家晚安!”
说完,她甚至顾不上和工作人员打招呼,几乎是落荒而逃,仓皇地消失在夜色中。
收音机里,节目的结束音乐悠扬地响起。
林妙妙家的客厅,却早已笑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这刘星……真是个活宝!”
王胜男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摇头感叹,“这歪理一套一套的,死的都能让他给说成活的,我算是服了!”
林妙妙更是笑得毫无形象,直接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双手捂着肚子,感觉腹肌都要笑出来了。
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刘星那张脸,配上他那“我为鲁迅解真意”的严肃表情,就觉得一股笑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找到了刘星的号码。
指尖在拨号键上悬停了片刻。
最终,她还是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算了。
电话里骂他,太便宜他了。
明天到学校,必须当面好好“审问”一下这个思想出了“亿点点”问题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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