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校长办公室的石质楼梯仿佛没有尽头。
它在邓布利多的引导下自行旋转上升，墙壁上的火炬光芒被螺旋的结构切割成流动的光影，在罗哈脸上忽明忽暗。每踏上一级台阶，他都能感觉到弥漫在空气中的魔力浓度在以几何级数攀升。
这里是霍格沃茨的心脏，是整个魔法界传奇人物的办公室。
罗哈感觉自己不像一个求职者，更像一个被押送到宗教裁判所的异端，即将面对最严苛的审判。
沉重的橡木门自行滑开，一股奇妙而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混合着古老羊皮纸、柠檬雪糕甜香与某种金属微焦气味的复杂味道。办公室内部是一个宽敞的圆形房间，墙壁上挂满了历代校长的肖像画。画中的人物没有一个是安静的，他们或是交头接耳，或是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罗哈这个不速之客，低沉的议论声汇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银色仪器。它们有的在吐着一圈圈的烟雾，有的则在细长的支脚上不停旋转，发出清脆的、富有韵律的咔哒声，让整个空间的压抑感又添了几分诡异的生机。
米勒娃·麦格早已等候在此。
她站在壁炉旁，身形挺拔，双手在身前交叠，表情严肃得找不到一丝多余的纹路。她的视线锐利，毫不掩饰地剖析着罗哈，仿佛要将他从那身华丽的长袍下看个通透。
“洛哈特先生。”
邓布利多在他那张巨大的、堆满杂物的办公桌后坐下。桌脚是威严的狮爪，桌面上却混乱得如同刚刚被巨怪洗劫过。他调整了一下半月形的镜片，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标志性的温和与狡黠暂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几乎要将人灵魂看穿的探究。
“你的著作确实令人印象深刻，那些冒险故事足以让任何一个年轻人热血沸腾。”邓布利多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重量，“但教书育人，尤其是黑魔法防御术，需要的是脚踏实地的学识，而非仅仅是精彩的故事。能谈谈你的教学理念吗？”
来了。
真正的面试，避无可避的拷问。
罗哈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他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商业微笑。他强行命令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座名为“灵魂图书馆”的宏伟殿堂。
无数光点般的记忆在书架间飞舞，他精准地定位到其中最璀璨的一颗——那位毕生致力于破解上古谜团的古代魔文大师的记忆。
一瞬间，属于那位大师的学识、狂热乃至孤傲，如同潮水般涌入罗哈的意识。他向前迈出一步，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微笑也随之悄然变化，染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学者的癫狂。
“教授，恕我直言。”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仪器的噪音。
“我认为现代魔法，过于依赖魔杖和咒语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
麦格教授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死结，眼神中的怀疑几乎要凝为实质。如果目光可以施咒，罗哈毫不怀疑自己已经被石化了。
罗哈仿佛没有察觉到那股逼人的压力，自顾自地继续陈述，声音里带上了一种源自“灵魂图书馆”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我们太过依赖这些‘小木棍’，以至于忘记了魔法的本源究竟是什么。咒语是声音的共鸣，魔杖是魔力的引导，但它们都只是工具，是撬动力量的杠杆。我们却把杠杆本身，当成了力量的全部。”
他顿了顿，给两位听众留出消化的时间，随即语调陡然拔高。
“我们忽略了力量本身——那些构成世界基石的、最古老、最纯粹的符号——符文！”
他伸出食指，手腕轻旋，在身前的半空中开始比划。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墙上那些窃窃私语的画像。
只见他的指尖在空气中划过，留下了一道道凝而不散的银色轨迹。空气仿佛变成了某种无形的介质，被他的指尖当作刻刀，正在进行一场精妙绝伦的雕琢。
同心圆、锐角、螺旋线、以及数个罗哈自己都无法理解其含义的古老符号，在他的指尖下被逐一勾勒出来。它们彼此连接、嵌套，最终构成了一个结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银色法阵。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法阵彻底成型，稳定地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将整个办公室都染上了一层银色的清辉。
“我们一直将古代魔文用于附魔，将它刻印在物品上，视其为一种被动的、固化的力量载体。”罗哈的声音充满了激情，仿佛一个正在向世界展示伟大发明的创造者，“但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将它作为主动施法的媒介呢？”
他看向因震惊而微微张开嘴的邓布利多，又扫了一眼眉头紧锁的麦格教授。
“我们如今的魔法，就像是只会照着现成乐谱演奏的乐手，精准，却缺乏灵魂。而符文，能让我们成为谱写恢弘乐章的作曲家！”
他话音刚落，不再多做解释，而是用行动来证明一切。
他嘴唇轻启，念出了一个霍格沃茨一年级新生都会的最基础的咒语。
“荧光闪烁！”
一道微弱的光芒从他的指尖射出，那光芒黯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像一颗即将熄灭的星辰。
然而，就在这道微光穿过那座悬浮的银色符文阵的瞬间，异变突生！
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那道光芒被瞬间引爆、重塑、赋予了全新的生命！
它不再是单纯的照明光线。
它化作了一道柔和却无法直视的环状光晕，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心神摇曳的脉动，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麦格教授的身体下意识地晃了晃，她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了一下，陷入了长达一秒的凝滞与空白。
墙上的几幅画像更是夸张，画中的人物有的揉着眼睛，有的露出了痴呆迷茫的表情，甚至有一个戴着拉文克劳头冠的女校长，开始喃喃自语地背诵起妖精叛乱的年份，却颠三倒四。
“惑心之光……”
邓布利多一直平稳放在桌面上的双手，此刻十指猛地交握。他整个上半身都向前倾去，那标志性的、仿佛藏着无数星辰的眼睛里，此刻所有的温和与笑意都被纯粹的学术震撼所取代。
他死死地盯着那道正在缓缓消散的光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竟然将符文作为了魔法效果的‘增幅器’和‘转化器’？”
“这……这是一种我们从未设想过的施法体系！”
成了！
罗哈心中狂喜，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为了追求真理而奋不顾身的学者狂热。
“是的，教授。这就是我希望带给霍格沃茨的——一种更接近魔法本质的教学方式。让学生们明白，他们掌握的不是一个个孤立的咒语，而是一种可以被解析、被重构、被无限创造的伟大力量。”
邓布利多沉默了。
漫长的沉默。
办公室里只剩下银色仪器发出的咔哒声，以及墙上画像们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
最终，他缓缓地靠回椅背，湛蓝的目光从罗哈身上移开，看向了身旁的麦格教授。他眼中的震撼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宛如孩子发现了新玩具般的兴奋与光芒。
“米勒娃，看来，我们今年的黑魔法防御课，会变得非常、非常有趣。”
麦格教授依旧板着脸，但那紧锁的眉头，却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缓缓舒展开来。
她看向罗哈的眼神里，那份根深蒂固的怀疑与审视，终于消融，多了一丝真正的、属于同事之间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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