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矩阵崩溃?”
她重复着这个词,每一个音节都透着陌生与抗拒。这个概念,如同来自另一个纪元的幽灵,飘荡在现代变形术理论的殿堂之外,让她这位公认的权威感到了久违的无力。
“是的,教授。”
洛哈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与周遭的紧张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从麦格教授办公室那高耸的书架上,不疾不徐地取下一本书。那本书的封面是纯粹的黑色,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书页看起来也一片空白,仿佛一个从未被书写过的故事。
他将这本被他命名为“灵魂书卷”的奇物轻轻放在橡木桌上,发出一声沉稳的轻响。
“古代魔法物品的强大,并非源于单一的咒语,而是一种架构。一个由无数符文构成的核心矩阵,负责驱动、引导、并稳定那磅礴的能量。它就像魔法生物的心脏。”
洛哈特的手指在光滑的封面上划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旦心脏的某个心室坏死,整个循环系统就会紊乱。能量失去约束,就会沿着固有的脉络,也就是那些魔法纹路,疯狂地溢出,引发灾难性的连锁反应。”
麦格教授的视线落在那本空白的书上,怀疑的神色愈发浓重。这听起来更像是某种天马行空的学术猜想,而非解决眼前危机的有效方案。
洛哈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不信任。他将手掌轻轻覆盖在书卷的封面上,那是一种近乎安抚的姿态。
他的目光转向麦格教授,清澈而专注。
“教授,请您回忆一下。那副挂毯原始的魔法纹路,它最完整的样子。我需要您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出来,每一个节点,每一条流向,任何一个您认为微不足道的细节,都不要放过。”
这要求听起来有些荒谬。
但面对洛哈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麦格教授发现自己无法拒绝。或许是走投无路下的孤注一掷,或许是被他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所感染,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
“……它的主框架是十三道同心圆,代表月亮的十三次盈亏。最外层由凯尔特结符文交织而成,用于吸收和储存游离魔力……”
她的声音起初还带着几分迟疑,但很快,身为变形术大师的记忆被唤醒,描述变得流畅而精准。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奇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悄然上演。
那本空白的“灵魂书卷”上,一个微弱的银色光点凭空浮现。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随着麦格教授的叙述,越来越多的光点亮起。它们不再是静止的,而是开始流动,延伸,化作一道道纤细的银色光线。那些光线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在空白的书页上自行游走、交织、盘旋。
它们完美地响应着麦格教授的每一个词汇,将她口中那些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纹路,一丝不差地复刻了出来。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麦格教授的声音和壁炉中木柴的噼啪声。学生们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本正在“生长”出魔法蓝图的书。
当麦格教授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书页上的光芒也达到了顶峰。
一幅完整、精密、由无数银色线条构成的符文矩阵图,静静地躺在书页上,闪烁着柔和而神秘的微光,仿佛囚禁了一片小小的星空。
“梅林的胡子……”
麦格教授的声音干涩沙哑,她彻底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镇住了。这已经不是魔法,这是神迹。
“问题在这里。”
洛哈特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神圣的寂静。
他的食指伸出,没有丝毫的犹豫,精准地点在了那片“星空”之中,一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光芒已经变得无比黯淡的符文之上。
“这是一枚‘能量稳定’符文,它的作用是吸收矩阵内部循环时产生的多余能量,起到一个‘泄压阀’的作用。但是,经过数百年的时光侵蚀,它已经严重磨损。”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
“当它彻底失效的那一刻,就好像大坝上出现了一道裂缝。矩阵内部积蓄的、用于维持挂毯形态的变形术能量,就会沿着这条预设的路径,失控溢出。”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那幅发光的矩阵图上,轻轻划出一条能量溢出的轨迹。那条轨迹穿过数个功能各异的子矩阵,最终分岔成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径。
整个推演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令人信服的逻辑美感。
“根据这条溢出路径,我推断……”
洛哈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用一种陈述既定事实的语气,做出了两个听起来荒诞无比的“预言”。
“此刻,三楼走廊尽头,那些描绘着独角兽的挂画,应该正在互相喷吐彩虹。”
“而四楼天文学教室门口的那个黄铜星象仪,大概已经变成了一只会打鸣的、巨大的金属公鸡。”
话音落下,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学生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茫然。独角兽吐彩虹?星象仪变公鸡?这听起来就像是皮皮鬼最新的恶作剧。
麦格教授的眉头也紧紧皱起,这两个推论实在太过离奇,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就在这时——
砰!!!
办公室的大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管理员阿格斯·费尔奇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惊恐和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尖锐得刺耳。
“麦格教授!不好了!出大事了!”
他上气不接下地嘶吼着,仿佛身后有怪物在追赶。
“三楼的那些独角兽疯了!它们在互相吐口水!还是彩虹色的!黏糊糊的,弄得到处都是!”
“还有!还有四楼那个该死的星象仪!它……它变成了一只大公鸡!一只金属大公鸡!一直在打鸣!喔喔喔地叫个不停!吵得我头都快炸了!”
费尔奇的哭喊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所有学生,以及麦格教授本人,都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洛哈特。
他刚刚说出的那两个荒诞的“预言”,被费尔奇用最直接、最狼狈的方式,一字不差地证实了。
洛哈特依旧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
他那超凡的理论分析能力,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无可辩驳的、宛如神谕般的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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