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尖锐的刺痛从喉骨传来,像一根无形的楔子,死死钉住了那个即将冲口而出的非人嘶吼。
陈夜的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牙关咬合处迸出细碎的声响,汗水混着灰尘,在他脸上划开一道道泥泞的沟壑。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苏沐清那道符咒的力量正沿着他的血脉逆行,冰冷、强势、不容抗拒。
那股伴随月圆而来的、足以撕裂钢铁的狂暴兽性,此刻竟如退潮般,被一点点压缩、抽离,最终龟缩回脊椎的最末端,蛰伏不动。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胆寒的麻木。
他的四肢百骸仿佛被灌注了水银,沉重而冰冷,感官被一层薄膜隔绝,连通风管道内铁皮的寒意都变得模糊。
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救赎,而是一种冷酷的“驯化”,是强行将一头野兽的獠牙与利爪收回体内,再为它套上名为“理智”的枷锁。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齿缝间挤出,陈夜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与浓郁的血腥味如同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强行驱散了那股被操控的麻木感。
神志短暂地清明了片刻。
他不能待在这里,不能任由这股力量将他变成一具听话的傀儡。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成了他唯一的指引。
那是苏沐清留下的味道,诡异,却也代表着线索。
他强忍着体内冰与火的冲撞,像一只受伤的壁虎,贴着冰冷的管壁,无声地向前挪动。
肌肉的每一次收缩都牵动着全身的神经,疼痛如影随形。
管道的尽头,一扇方形的铁栅栏并未完全锁死,留下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抹幽蓝色的光线从缝隙中透出,将他前方的黑暗驱散了些许。
陈夜屏住呼吸,将眼睛凑了过去。
幽蓝的光源来自一台屏幕闪烁的老旧笔记本电脑。
昏暗的房间中央,柳曼瑶独自站立,身穿的白大褂在幽光下显得格外惨白。
她神情专注,一只U盘正插在电脑的USB接口上,屏幕上飞速滚动着一行行加密数据,最终定格在一份视频文件上。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粗糙,带着陈旧的年代感,标题赫然是《十年前山区特大野兽袭击案尸检记录》。
陈夜的心脏猛地一沉。
镜头扫过一具具被撕裂的尸体,最后停留在一张年轻女孩的脸上,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个恐怖的夜晚。
“妹妹……”柳曼瑶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刺破了房间的死寂。
紧接着,镜头给了一个特写——死者紧握的左手被法医缓缓掰开,掌心处,一道已经愈合的伤痕清晰可见。
那伤痕的形状,如同一个扭曲的符号,陈夜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形状,与他今天在自己掌心看到的新愈伤痕,分毫不差!
柳曼瑶仿佛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妹妹的亡魂倾诉,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研究结论:“它一直在换‘容器’,每一次月圆,都是一次筛选和转移……十年了,它终于选了一个不一样的,一个……会思考的。”
她关掉视频,转身拉开身后的一个金属抽屉。
抽屉里,一个透明的密封袋静静躺着。
陈夜的呼吸停滞了,那里面装着的,正是几根黑色的毛发——他昨夜失控时,遗落在实验室通风口的!
柳曼瑶戴着乳胶手套的双手,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毛发,将其投入一支盛有透明液体的试管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澄清的试剂在接触到毛发的瞬间,竟剧烈地沸腾起来,随即,整支试管被一团诡异的银色光芒笼罩。
光芒之中,无数细小的、酷似符文的印记在溶液中飞速游动、重组,仿佛拥有生命。
“果然……”柳曼瑶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银光,让她的眼神显得愈发狂热而危险,“你不是失控的怪物,变异只是表象。你是被‘种’进来的,一个完美的、可以承载它的‘种子’。”
种子?
陈夜的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狠狠砸碎了。
一个被遗忘的、模糊的画面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孤儿院泛黄的档案,上面用潦草的字迹记录着:陈夜,七岁,因不明原因高烧,持续昏迷三天。
苏醒后,主治医生在诊断报告上留下一行批注:神经系统呈现异常活跃状态,建议长期观察。
他记得,当年所有人都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是,他现在才猛然记起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就在他苏醒的那个晚上,负责照顾他的值班护士,一个和蔼可亲的年轻女人,离奇失踪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难道……自己不是幸存者,而是从那一刻起,就成了别人的“试验田”?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指甲在无意识的惊恐中猛地划过铁皮管壁。
“刺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死寂环境中无比刺耳的刮擦声响起。
房间中央的柳曼瑶动作一僵,猛然抬头,两道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所在的通风口!
暴露了!
陈夜心脏狂跳,想也不想,立刻蜷缩身体,发疯般地向后退去。
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就在他退到管道拐角处时,后背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墙”。
不,那不是墙。
陈夜惊骇地回头,只见苏沐清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暗红色的旗袍下摆在密闭的管道内无风自动,仿佛燃烧的鬼火。
她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浅笑,狭长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洞悉一切的光。
“想知道真相?”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那就别像只受惊的老鼠一样逃跑。”
话音未落,她纤长的手指轻轻一弹。
一枚冰凉的金属物贴着管道内壁,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叮叮”声,精准无误地滑入陈夜因紧张而攥紧的掌心。
那是一枚古旧的铜钱。
陈夜下意识摊开手,借着远处透来的微光看去。
铜钱的正面,篆刻着两个古朴的字:归位。
他将铜钱翻过来,背面却是一片空白,光滑如镜,倒映出他自己惊疑不定的眼睛。
“它在等你。”苏沐清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等你心甘情愿地,在上面写下属于你的那个名字时,这场横跨十年的魂契,才算真正圆满。”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凭空消失在黑暗的管道深处,只留下那枚尚带着她体温的铜钱,静静地躺在陈夜的手心。
陈夜攥紧铜钱,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没有再逃,而是退回了最初的藏身之处,那个能让他勉强蜷缩起来的角落。
他大口喘息着,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柳曼瑶的实验、苏沐清的铜钱、妹妹的死、失踪的护士……无数线索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而他,就是被困在网中央的猎物。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相册。
里面有一张他翻拍的、自己唯一的童年照片。
照片上的小男孩笑得天真烂漫,七八岁的模样。
他将屏幕亮度调到最高,然后放大柳曼瑶电脑上那段视频的截图——死者妹妹的特写。
他死死盯着两张照片上同一个位置——耳后。
那里,各有一颗小小的红色胎记。位置、形状、大小,分毫不差。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全身,比苏沐清的符咒更加冰冷。
陈夜终于看清了这场精心布置了十年的迷局。
柳曼瑶和苏沐清,她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但她们谁都不想简单地杀死他。
一个,想将他层层解剖,找出“种子”的秘密,为妹妹复仇。
另一个,则想将他彻底“唤醒”,完成那所谓的魂契。
而真正的他,那个七岁时在孤儿院里高烧不退的小男孩,或许……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是谁?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重锤,反复敲击着他的灵魂。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铜钱,又看了看手机上那份关于“神经系统异常活跃”的档案截图。
不对,一定还有什么被忽略了。
柳曼瑶说他是被“种”进来的,苏沐清说他在等一个“名字”……这一切的起点,都指向了七岁那年的变故。
孤儿院早已拆迁,当年的医生和工作人员也散落各处。
但官方记录不会凭空消失。
一家小小的孤儿院,其医疗和人事记录,必然会移交到市一级的档案管理机构进行封存。
尤其是……那份诊断报告,还有那个离奇失踪的护士,她的入职和离职信息。
陈夜的眼神逐渐从迷茫转为决绝。
他必须找到源头,找到那份最原始的纸质档案,找到那个护士存在过的痕迹。
在被彻底“解剖”或“唤醒”之前,他要亲手挖出,自己究竟是谁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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