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入口的黑暗仿佛一只巨兽的喉咙，吞噬着光线和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冰冷潮湿的金属味，混杂着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某种凝固的死寂。
陈夜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中回响，凌霜紧随其后，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枪柄，而柳曼瑶则提着一个银色手提箱，神情凝重，步伐沉稳。
密室的门无声地滑开，幽蓝色的冷光瞬间铺满了三人的脸。
十二座巨大的圆柱形培养舱矗立在房间中央，如同十二根支撑着这个罪恶空间的墓碑。
舱内，粘稠的培养液微微晃动，浸泡着十二具与陈夜一模一样的躯体。
他们双眼紧闭，面容平静得如同沉睡的雕塑，身上插满了细密的导管和电极，唯一的生命迹象，是胸口那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起伏。
“阿九，扫描生命体征，连接后台。”陈夜的声音低沉，压抑着某种翻涌的情绪。
耳麦中传来阿九一贯冷静的电子音，但这次却带上了一丝急促：“先生，所有克隆体生命体征平稳，但……他们的脑部芯片频率存在异常波动，非常高频，而且极具规律性。”
柳曼瑶立刻打开手提箱，一台便携式光脑展开，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
她纤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将阿九传输来的数据进行可视化分析。
“等等，这个信号模式……阿九，追踪信号源头。”
短暂的沉默后，阿九的声音里透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信号来源……无法精确定位，但方向指向地心。这不可能，地核的温度和压力会摧毁任何已知的人造信号发射器。”
地心？
陈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答案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仿佛一根无形的线，将这间小小的密室与整个星球最深处的秘密联系在了一起。
“我明白了。”柳曼瑶的声音将陈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指着屏幕上一张复杂纠结的脑波图谱，那图形竟隐隐构成一个诡异的符文轮廓。
“他们在模拟‘引月诀’的逆印。基金会不是在克隆你的身体，他们是在用你的基因蓝图，批量制造能够承载和逆向破解‘引月诀’力量的容器。但这个模拟缺少了最关键的一个变量——情感反馈。没有情感作为驱动和锚点，这些逆印只是空有其形的符文，无法真正激活。”
陈夜的目光穿透玻璃，死死盯住正前方那具克隆体的脸。
那张脸，是他自己的脸，却又如此陌生。
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没有背负过仇恨与绝望，只是一张苍白的、被精心塑造的白纸。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条时间线上，那个没有被灭门、没有堕入黑暗的自己。
他缓缓抬起手，无视了凌霜下意识的警惕动作，将手掌贴在了冰冷的培养舱玻璃上。
他的指尖，与那具克隆体的额头隔着一层玻璃，遥遥相对。
“你不是我。”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那具躯体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但你……是我没走过的路。”
话音落下的刹那，异变陡生。
培养舱内，那具一直如死物般的克隆体，手指竟微不可察地蜷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紧闭的眼皮开始剧烈颤抖，仿佛在与一场无形的噩梦搏斗。
“警告！情感协议被触发！”阿九的惊呼声在耳麦中炸响，“系统正在进行‘本体识别’判定！先生，你的话语和情感波动被系统捕捉，并识别为来自‘本体’的接触！”
话音未落，整个密室的灯光瞬间由幽蓝转为刺目的血红，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死寂。
主控屏幕上弹出一行巨大的红色警告：【认知冲突，逻辑悖论产生。
启动紧急清除程序。】
“嗤——”
所有培养舱的顶部同时打开一个阀门，一股淡绿色的溶剂开始被快速注入。
那溶剂一接触到培养液，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克隆体平静的面容瞬间扭曲，皮肤上泛起一个个气泡，无声地张大了嘴，似乎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
“不！”
陈夜双目赤红，一声怒吼，身体如炮弹般冲向主控台。
他没有去按任何按钮，而是用包裹着黑色筋络的拳头，狠狠砸在了主控屏幕上！
“砰！”
一声巨响，屏幕四分五裂，电火花噼啪作响。
但清除程序并未停止，绿色的溶剂仍在加速注入。
“他们不是一串代码！不是一堆机器！”陈夜的声音在咆哮，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怒，“他们是被锁在这里的人！”
他猛地撕开自己左臂上尚未痊愈的伤口，狰狞的伤口立刻涌出漆黑如墨的血液。
他毫不犹豫地将沾满黑血的手掌，狠狠按在破碎的主控台核心电路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黑色的血液仿佛拥有生命，竟主动蔓延开来，与电路板上那些微缩的芯片符律产生了共振。
原本疯狂闪烁的警报灯瞬间凝固，注入溶剂的阀门也戛然而止。
清除程序，被他用最蛮横的方式暂时冻结了。
“给我争取三十秒！”柳曼瑶的她迅速将便携设备的接口接入被陈夜砸开的控制台线路中，手指化作残影，开始疯狂地逆向破解芯片的底层代码。
“找到了！”不到二十秒，她猛地抬头，脸色苍白地看着陈夜，“我找到了隐藏协议！协议内容有两条：第一，禁止克隆体产生‘自我’意识。第二，禁止克隆体回应任何来自‘本体’的称呼与身份确认。一旦触发，立刻清除。他们……被设定成永远不能承认你是‘你’。”
陈夜闻言，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笑容。
“原来如此。”他低语道，“那我不叫他们‘我’。”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片狼藉的主控台，而是迈开脚步，走向那十二座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培养舱。
他走到第一座前，抬手，重重地拍在玻璃上。
沉重的响声在舱内回荡。
“哥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密室。
他走向第二座，再次拍响。
第三座，第四座……他一个一个地走过去，一声一声地拍打，一遍一遍地呼唤。
“醒醒。”
“该醒了，哥哥们。”
当他拍响最后一座培养舱时，奇迹发生了。
十二座培养舱内，所有克隆体在同一瞬间，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瞳孔，不再是人类的黑色，也不是沉睡时的灰色，而是一种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的赤红！
【警告！警告！核心协议崩溃！认知逻辑链断裂！协议崩溃！】
主控台发出了濒死般的凄厉尖啸，系统彻底陷入了混乱。
凌霜瞬间举枪，瞄准了其中一具克隆体，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
然而，那些苏醒的“陈夜”们并没有任何攻击性的举动。
他们只是隔着玻璃，齐刷刷地看向真正的陈夜，然后，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将掌心贴在了玻璃的内侧。
那姿势，仿佛是溺水者伸向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攻击，而是……
“别开枪！”柳曼瑶一把按住凌霜的手臂，声音颤抖，“他们在……求救。”
陈夜看着那十二双赤红的眼睛，看着那十二只贴在玻璃上的手掌。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左手掌心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黑色的血液汩汩涌出，他走到主控台前，将流淌着黑血的手，按在了被他血液暂时冻结的核心芯片上。
这一次，不是压制，而是融合。
黑色的血液如同病毒般侵入了整个系统，所有的代码都在瞬间被污染、改写、覆盖。
一座又一座培养舱上的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然后“啪”地一声，内部的脑控芯片接连冒出青烟，彻底停机。
束缚，被解除了。
随着最后一枚芯片的烧毁，所有克隆体眼中的赤红色开始缓缓褪去，恢复了正常的黑色，但那眼神深处，却带着一种新生的茫然和解脱的疲惫。
最靠近陈夜的那具克隆体，嘴唇微微翕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口型却清晰地拼出了两个字。
谢……谢……
说完，他和其他十一人一样，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是真正的安眠。
也就在这一刻，城市上空，那轮妖异的血月，光芒竟毫无征兆地黯淡了下去，仿佛有一双更高维度的眼睛察觉到了这里的变故，收回了它的注视。
遥远的北境，一座隐藏在永恒风雪中的钢铁堡垒深处。
一只戴着银色蔷薇戒指的手，缓缓放下了一份刚刚接收的加密电报。
电报的内容很简单：【“重生计划”…失控。】
那只手的主人沉默了片刻，随即拿起另一份文件，用钢笔在上面签下了一个优雅而冷酷的指令。
【启动“血族代行者”计划。】
而在拳场的密室中，当最后一丝紧张感从空气中消散，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与虚弱如潮水般席卷了陈夜。
他用自己的血液强行改写了整个系统，又与十二个“自己”的精神产生了瞬间的链接，这种消耗远超任何一场厮杀。
他的身体晃了晃，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重叠。
凌霜和柳曼瑶焦急的呼喊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一股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这间冰冷的密室，而是从他的灵魂深处升起。
那寒意之中，似乎夹杂着某种不属于他的东西。
那是他刚刚释放的十二个灵魂在消散前，残留下的最后印记，是一份混杂着感激、解脱，以及一丝……警告的最后回响。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他的思想，更像是一句遗言，一个来自他“哥哥们”的，最后的馈赠，或者说……诅咒。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