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影子紧贴着地面,像一滩正在凝固的黄蜡,无声无息地封堵了他唯一的退路。
一股源自骨髓的寒意瞬间炸开,陈夜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回头,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门缝,而是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撞向身后那扇积满灰尘的后窗。
“哗啦——”
生锈的窗框和脆弱的玻璃在撞击下轰然碎裂,无数锋利的碎片混着木屑扎进他的后背和手臂,剧痛传来,但他不敢有片刻停留。
他手脚并用地从破口爬出,滚落在工厂后院冰冷潮湿的泥地上。
咸腥的血味和泥土的腥气混在一起,刺激着他的神经。
就在他挣扎着起身的瞬间,身后那间密室里,骤然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
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仿佛某种生物在被活生生撕裂。
陈夜浑身一僵,鬼使神差地回过头,透过破碎的窗洞望向室内。
仅仅一眼,胃里便翻江倒海。
昏暗的灯泡下,老刀的身体正被数根粗大的铁链吊在房梁上,双臂被反向扭断,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垂落。
他的胸腔被整个剖开,像一个被掏空的容器,里面空空如也,看不到任何脏器,只有暗红色的血肉模糊一片。
他的双腿被强行弯折,膝盖着地,形成一个扭曲的跪伏姿势,仿佛在向某个无形的存在忏悔。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嘴,被张大到极限,里面塞满了闪着金属光泽的银镍合金碎片,将他的脸撑得完全变了形。
灯光摇曳,照亮了老刀身后那面斑驳的墙壁。
墙上,一行用尚在滴落的鲜血写成的字,狰狞而刺目:“月狼归位,替身献祭。”
替身……献祭……
陈夜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入脑海。
老刀不是凶手,他那疯狂的追杀,那布满血丝的双眼,都只是表象。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被选中、被操控的“替罪者”。
而这场血腥祭祀的真正目标,那个需要被“献祭”的月狼——是自己。
市局刑侦支队,柳曼瑶用力掐灭了烟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躁的气味。
一封打印出来的匿名举报信摆在桌上,言辞凿凿地指控城郊的废弃电子厂内存在非法的活体解剖活动。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带队突击。
当踹开那间密室的门时,即便是见惯了凶案现场的警员,也忍不住发出了作呕的声音。
柳曼瑶站在尸体旁,神情冷峻。
法医初步的尸检报告已经递到了她手上:死者老刀,死于器官被瞬间摘除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手法精准、利落,创口边缘光滑得像是用外科手术刀切割而成,具备极高的专业性。
更诡异的是,死者体内检测出了高浓度的新型致幻毒素,剂量足以让一头大象陷入癫狂。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老刀那扭曲的手指上。
法医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指甲缝里刮出了一些银灰色的碎屑。
柳曼瑶戴上手套,将证物袋拿到灯下,那熟悉的金属光泽让她眼神一凛,这与在第一个死者林小棠指甲里发现的碎屑完全一致。
“头儿,看来凶手就是这个老刀,杀人后畏罪自杀了,还搞了这么个变态的仪式。”一个年轻警员忍不住说道。
柳他杀。柳曼瑶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她将证物袋放下,冷冷地扫视着整个房间,“你们看他的手,指甲磨损严重,像是疯狂抓挠过什么,但现场除了墙壁,没有第二处抓痕。这些金属碎屑,更像是他在极度痛苦中,被人强行塞进口中,又从指缝里抠出来的一点残渣。”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有人在伪造证据,故意把所有的线索都引向老刀,引导我们去追杀一个错误的‘怪物’。”
夜色中,陈夜像个幽灵般潜回了学校。
他不能回家,更不能去任何会被轻易找到的地方。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解释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一切的答案。
他想到了自己的心理咨询档案。
辅导员办公室的门锁被一根回形针轻易撬开。
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他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档案柜。
然而,当他拉开抽屉时,心却沉了下去——本该厚厚一叠的档案,只剩下寥寥几页。
李辅导员竟然也在调查他。
剩下的档案上,记录触目惊心:“近期频繁夜出,精神恍惚”“情绪极不稳定,有暴力倾向”“自述出现幻听,声称能听到‘月亮的呼唤’”。
每一条,都像是一根钉子,将他钉在“精神病患”的耻辱柱上。
他已经被校方列入了重点监控名单。
愤怒与恐惧交织,陈夜一把抓起那几页残存的档案,用力撕碎。
就在纸张碎裂的瞬间,他看到了其中一页的背面,似乎印着什么。
他颤抖着将碎片拼凑起来,那是一张被放大打印的监控截图,图像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黑影在深夜翻越围墙,进入电子厂区域。
尽管看不清脸,但那个肩背的轮廓,那种奔跑的姿态……陈夜如坠冰窟,那赫然是他昨夜的身形。
柳曼瑶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她将林小棠和老刀两具尸体的详细数据并列在电脑屏幕上,进行逐项比对。
一个异常的数据引起了她的注意——老刀作为狼人,其身体组织的再生活性,远低于林小棠,甚至低于理论上的最低正常水平。
这种活性状态,不像是天生孱弱,更像是被某种外部力量长期抑制、掠夺的结果。
一个大胆的推断在她脑中成型:在这些所谓的“狼人”中,存在一个能够压制、甚至操控同类的“高阶个体”。
它将低阶的同类当作棋子,先是操控老刀杀害林小棠,抛出“狼人杀人”的烟雾弹,再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献祭掉老刀这颗废棋,彻底将警方的视线锁定在“狼人内斗”的死胡同里,从而为自己争取最宝贵的时间。
她在调查报告的末尾,用红笔写下了结论:“真正的目标——‘高阶个体’尚未现身。但其行为模式显示,它在主动学习、模仿人类社会的犯罪手法,并具备极高的智谋和反侦察能力。它不是野兽,它是一个披着兽皮的……人。”
一瓶二锅头,陈夜只喝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推到了废品回收站的王厂长面前。
酒精的作用下,王厂长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涨得通红,眼神里的恐惧也松动了些许。
“老刀……他前几天找过我。”王厂长灌下一大口酒,声音嘶哑地开口,“他像变了个人,求我,无论如何,别让一个穿旗袍的女人进厂,尤其是……姓苏的。”
苏沐清!陈夜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还说了什么?”陈夜追问,将酒瓶又往前推了推。
王厂长眼神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他说……‘蜕皮狼’快醒了。每隔十年,月亮最圆的时候,它就要醒一次。它需要用同类的血肉做祭品,才能褪下旧皮,获得新生。否则……月亮的力量会把它活活撑爆。”
“谁是‘蜕皮狼’?谁在操控这一切?”陈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王厂长惊恐地瞪大眼睛,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脑子里那个可怕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刀只说,它……它早就混进城里了,说不定,是个老师,是个老板,甚至……”他死死盯着陈夜,“就在你们这些学生中间。”
深夜,城市的风在天台边缘呼啸而过,吹得陈夜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站在高楼的边缘,脚下是万家灯火,头顶是无尽的夜空。
他摊开手掌,那枚苏沐清留下的铜钱正静静地躺在掌心,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他将铜钱翻过一面,借着月光,看清了背面的刻字——“三日之内,月再盈”。
而今夜,正是第三日。
遮蔽天空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尽,一轮饱满的、亮得有些诡异的满月,正高悬于天际,银白色的清辉如水银泻地,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死寂的光晕里。
也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他的指尖传来。
陈夜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如墨汁般漆黑,指尖的皮肤下,一滴滴粘稠的黑血正缓缓渗出,滴落在天台的水泥地面上。
“滋——”
一声轻微的、仿佛强酸腐蚀的声响传来。
那滴黑血,竟然在坚硬的地面上,腐蚀出了一个细小的孔洞,冒着袅袅的黑烟。
远处,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夜的宁静,正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迅速包围而来。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股压抑了许久的热流,终于冲破了所有束缚,如决堤的岩浆,沿着他每一根血管,朝着他的心脏,发起了最狂暴的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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