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人。”
———堂溪池日记。
2010年8月末,暑气蒸腾。即便偶有微风掠过,送来的也是裹挟着热浪的风刃。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聒噪,仿佛永不知疲倦。空荡的街道在烈日炙烤下,活像个巨大的蒸笼,堂溪池走在其中,即便打着伞,也如同置身桑拿房。
细碎的刘海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额前,让本就小巧的脸庞显得有些臃肿。衣衫被汗水洇湿,前胸晕开深色的痕迹,牛仔裤也黏在腿上,每走一步都别扭得很。可她全然顾不上这些,满脑子只想快点赶到侍只只家——毕竟,能在这样的天气出门赴约的,不是真爱是什么?堂溪池暗暗盘算着,待会儿一定要狠狠“敲诈”侍只只一笔,两瓶冰可乐是最低标准!
穿过前面的小巷子就能到侍只只家。一拐进巷口,大片树荫带来的凉意瞬间驱散了几分暑气。不愧是百年老树,那么大的太阳都可以被遮的七七八八的。
正在感叹不那么热,准备把伞收了。远处突然传来的动静却让她僵在原地。
只见四五个流里流气的少年将一个瘦弱的男生团团围住,嬉笑着把没喝完的饮料泼在他身上。堂溪池刚想迈步上前,可那些刺耳的声音却如惊雷般炸响在耳边——是旭阳、周长明、楚光他们......这些人,曾像噩梦般笼罩了她整个初中时光。
“傻东西在看什么呢?”不良少年们顺着男生的视线,盯上了撑伞的堂溪池。“这么喜欢看?来,把他裤子扒了,让人看个够!”刺耳的哄笑中,几人动起手来,被围的男生拼命挣扎。
“啊阳,来啊别玩手机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堂溪池下意识望去,目光撞进一双盛满不耐烦的眼睛里。少年生着标准的瓜子脸,皮肤白皙,许是被暑气蒸的,脸颊泛着淡淡红晕。那双眼睛美得惊人,高挺的鼻梁下是抿起的薄唇。他随意倚在一旁,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疏离的光晕,宛如一幅画。
“闲手脏,走了。”少年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转身离开。没了主心骨,其他人也瞬间失了兴致,骂骂咧咧地跟着散去。
堂溪池死死压低伞面,几乎将整张脸都藏进阴影里,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被认出。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瞥了眼地上狼狈的男生,她攥紧伞柄,快步跑开,一路朝着侍只只家狂奔。
“大白天有鬼在追你?”侍只只看着气喘吁吁的堂溪池,满脸疑惑。
缓了好一阵,堂溪池才开口:“比鬼还吓人!你猜我遇到谁了?”
“白马王子?梦中情人?”侍只只八卦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堂溪池摇摇头,回想起巷子里的一幕,心还在突突直跳。她没提旭阳等人,只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哎呀呀,池子,你糊涂啊!”侍只只一脸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把握!那男生长得帅不帅?高不高?”
帅?高?堂溪池的思绪不受控地飘向那个眉眼清冷的少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又慌忙否认:“没看清。”
“亏大了!你上去关心关心,说不定就能脱单,毕业前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多好!哎,要不我把我哥介绍给你......”
“打住!”堂溪池眼疾手快地捂住好友的嘴,“快去拿套衣服,我洗个澡,完事就去书店。”
两人在书店采购完教材,又逛了好一会儿,等分别时,天色已经擦黑。临走前,堂溪池再三叮嘱:“今天的事,千万别跟别人说,尤其是朱晓辉!”
“知道啦知道啦,不就是遇到意中人嘛!”侍只只嬉皮笑脸地躲开堂溪池作势要打的手,“明天见!”
看着好友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堂溪池无奈地笑了笑。晚风轻轻拂过,却吹不散她心头那抹挥之不去的、带着少年眉眼的涟漪。
第二天,堂溪池来的比较晚。此时大部分同学早已落座,有些面孔看着陌生,她低着头,像只躲雨的麻雀般快步穿过过道,在第六排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朱芳瑞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作业本上飞速划过的笔迹带着几分慌乱——显然在赶抄作业。
朱晓辉抱着双臂站在一旁,无奈地摇头:“大哥,开学第一天就抄作业?这学期怕是要‘躺平’到底了。”
“差不多得了。”朱芳瑞头也不抬,笔尖顿了顿,“就我这成绩,考大学跟登天似的,毕业后直接找班上,现在糊弄过去再说。”他的声音里透着股破罐子破摔的颓唐。
朱晓辉的目光转向堂溪池:“池子,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平常你可是最早到的。”
“我知道怎么……”侍只只刚开口,就被堂溪池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堂溪池眼神里满是警告,侍只只慌忙摆手示意自己噤声,这才被松开。
“你们俩,不对劲啊。”朱晓辉眯起眼睛,脸上挂着打趣的笑。
“要你管!”侍只只连忙转移话题,“开学第一天,猜猜有没有帅哥美女?”
朱芳瑞立刻接话:“够呛吧,上学期末刚分完班,学校就这么些人,翻来覆去还不是老样子。”
“到底按什么分的班啊?”侍只只哀嚎一声,“刚看排名,年级大佬全在这班,咱们几个被分进来,这不纯纯‘地狱难度’?”
堂溪池也跟着叹气。分班之前,她的成绩在原班级还算中等,可到了这个“尖子班”,排名直接跌到末尾,未来的学习之路,想想就让人发愁。
朱芳瑞见状,拍了拍两人肩膀:“怕什么?有我给你们垫底呢!”
“您老还真是开朗啊?现在是什么?要成绩没成绩,要哥们没哥们的这班分的我一个好兄弟没给我分过来,干的漂亮!”朱晓辉心里也是苦。没分班之前,他们都叫他朱哥,现在是查无此人。
“得了吧,你那些朋友,要真分一起,怕是直接回家种田了。”侍只只毫不留情地吐槽。
朱芳瑞立刻举手赞同,堂溪池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举起手——确实,朱晓辉从前的“狐朋狗友”,实在算不上良友。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朱晓辉故作老成地摆摆手,却惹来一阵哄笑。
正闹着,班主任蒋劲松走进教室。他没说冗长的开场白,也没讲激昂的励志语录,语气简洁干脆:“安静一下。我是蒋劲松,未来两年会担任你们的班主任,有任何事都能找我。下面宣布班干部名单,念到名字的同学站起来。”
“班长,李俊!”
“到!”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站了起来。教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朱晓辉凑近堂溪池,小声八卦:“这是原来三班的班长,人美成绩好,追她的人可多了。”
堂溪池看着李俊,由衷感叹:“确实好看。”
“副班长,鲍宇。”
“这人没见过,有点小帅啊。”侍只只悄悄转头加入讨论。
“一般般,哪有我帅?”朱晓辉立刻接话。
“你真母”侍只只赏了他一个白眼,转过头去。
“什么意思,侍只只,说我母”蒋劲松动作不敢太大,脚轻轻踢着侍只只的板凳,气呼呼的。
侍只只朝他做了个鬼脸,将板凳往前挪了挪,留下一脸气急败坏的朱晓辉。
堂溪池摇了摇头,只从认识她俩,这俩人没有一天不呛的。真是一对活宝!
蒋劲松继续念:“学习委员,张琦丽;文艺委员,张雅晴……”他的目光突然在名单上顿住,“体育委员,陈北阳。”
教室里一片寂静,无人应答。蒋劲松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陈北阳!”
片刻后,一个身影缓缓站起。沙哑的“到”字刚出口,底下就炸开了锅:
“这男生好帅啊!”
“之前说的转校生,是不是就是他?”
“咱们班终于有个颜值担当了!”
“副班长也很帅啊!”
“安静!”蒋劲松拍了拍讲台,喧闹声戛然而止,“昨晚没休息好?等下到办公室找我。先坐下吧。”
安排完事宜,蒋劲松离开教室。堂溪池坐在后排,他在前排,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身姿挺拔,估摸有一米八,宽肩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