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寨子内已经搜完。”
林秋站在寨子中央,望着满地狼藉,心中却毫无喜意。
“一把火烧了吧。”
火苗舔舐着残垣断壁,映红了半边夜空。
大概也只有大火能洗净一切肮脏与罪孽。
回到客栈之后,他们短暂休整一番。
其中那些被关押的人,大多都是附近村庄之人,因此也都放了回去。
至于槐树下找到的钱财,
他起初以为不过几百两罢了,没想到竟有上千两之多。
这笔钱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所以他让人连带着一些能用的东西送回黑风寨。
毕竟,
在这个世道,钱和物资都是生存的根本。
处理完一切后,天恰好微亮,他们再度启程。
琳儿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望了望押送的队伍,疑声道:
“官人,那三娘、郑掌柜他们呢?”
林秋回头看了眼琳儿,想了想后说道:“他们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郑掌柜没什么好说的,他是死有余辜。
倒是三娘虽有过错,却终究是被迫走上这条路。
临死前,她似乎是后悔了,道出了自己的家室,也是附近村落之人。
所以,他让人将她的遗体送回了家中,也算是给她一个最后的归宿。
琳儿听了,轻轻点头,神色间却仍带着一丝惆怅。
过了盘龙山之后,大多都是坦途。
一路上,虽然也有许多落草为寇之人,但规模都不大,见到官府的牌子也是知难而退。
剩下的一些顽固,
张广也在一早打点好。
所以这一路倒也顺畅,没过多久就到了钱家村。
从此到乐亭县,也只剩下三十里路。
距离乐亭县越近,这官道终归还是太平不少的。
林秋在心中这样想到。
让张广安顿好一切之后,他则是照例在这周围熟悉一下环境。
这钱家村,
虽然名为村,但规模还是不小的。
宅子估摸着有几十座,算起来也有上百户的人口。
只是,如今这个村子也是人烟稀少。
许多宅子都是杂草丛生,长满了蛛网,显得格外萧条。
很明显,
天灾之下,十不存三,
大多数人都逃荒去了别处。
曾经广阔的田地如今也是荒芜一片,唯有几处还残留着些许庄稼的痕迹。
林秋走在村道上,脚步有些沉重。
他知道,这样的景象,在接下来的路上恐怕还会不断出现。
灾荒未止,百姓流离失所,活着的人,也只能在这片废墟中挣扎求生。
事实上,
此地算是距离乐亭县算是近的。
这里都尚且如此凄凉,那么更远的地方又该是何等惨状?
来到村子中央,
林秋的目光被一处略显破败的山庄所吸引。
这山庄虽然破败,却仍能看出昔日的气派。
院墙高大,门庭虽已斑驳,但雕刻的花纹依旧清晰可见。
很明显,
曾几何时这个山庄也是显赫异常。
不同于其他人宅邸没人进出,这里倒还是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于是,林秋走了进去一探究竟。
前来迎接的是一个体型略显富贵之态的中年人。
他身上穿着已经十分破败的绸缎,脸上挂着几分谄笑,却也掩不住眉宇间的精明。
这人在灾情爆发之前,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商人,
只是碍于世道多艰,也不得不出门亲自干这种迎来送往的活计。
“这位贤弟如何称呼?这里的东西尽管挑,价钱好说,价钱好说。”
钱锋一脸笑意地搓着手,眼中透着几分期待。
林秋抱拳回礼,淡淡一笑,“在下林秋,路过此地,随便看看。”
他环视了一圈。
整个屋内摆了各式各样的物品,有布匹衣物、瓷器、甚至还有些锄头、铁器等农具。
这些东西摆放得杂乱无章,可以称得上什么东西都有。
“这里的东西倒是挺多的。”
“诶,没办法,世道就是这样。我平日也都是干些走四方的生意。”
“若是这里没找到的您要的东西,你只管说,我钱锋别的本事没有,弄些稀罕物件还是有门道的。”
林秋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道:“那便先多谢了。”
钱锋大概是个倒卖东西的商人,专做各方倒手买卖。
平时或许能赚不少钱,但现在灾荒年月,能维持下来,只怕也赚不了几分。
而且刚才他观察这村内,都只剩下一些上了年纪之人。
那些人之所以没有被饿死,
只怕也是依靠着钱锋的接济。
既然如此的话,
那说明钱锋有能弄到粮的门道。
林秋心中一动,便试探着问道:“钱兄,可知这乐亭县的情形?”
“乐亭县?”
钱锋闻言一愣,随后狐疑道:“林兄莫不是要去乐亭县避荒?”
“我劝林兄你还是尽量打消这个念头,如今百里之内,寸草不生,入目所及之处仅是灾民。”
“附近村子里的灾民都不停涌向乐亭县,这人不说百万,十万,二十万也是有的。”
“乐亭县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外来的灾民,如今除了商人和手中有粮的人,普通灾民根本进不去。”
林秋闻言,心中更是一沉。
虽然一路上的萧瑟破败,让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当听到这样的消息,心头还是不免一紧。
这不说二十万了,
就是十万的灾民,他这点粮食就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尤其是还有源源不断的灾民不断涌入,这灾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不知钱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他想了想,对钱锋说道。
“林兄,这边来!”
钱锋也是见过世面之人,当即领林秋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间不大却干净的房间,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木桌。
林秋走到窗边,目光落在远处荒芜上,一片萧瑟。
就连山上的树也早已被剥了皮,白骨嶙峋地裸露着,像是一具具干尸。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钱锋,“钱兄,村子里这些老人们,都是靠着你的接济才能活下来吧?”
钱锋微微一怔,随即叹了口气,道:“林兄果然细心。不错,这些老人确实都是靠着我接济才能活下来。不过事实上我也没……”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秋打断道:“钱兄的难处,我多少能理解。我见门外的麸糠草料堆积如山,那些我全部要了,以及足够的水。”
“水,麸糠草料?林兄要这些东西作甚?”
“拯救灾民。我有一批粮食,一斤米粮换你五斤麸糠草料,如何?”
“这,林兄?你当真要米粮换麦麸?这粮食如今可是有价无市啊!”
“钱兄,我知你心中疑惑,但此事对我至关重要。”
“林兄既然有此急需,那我也不多问了。”
钱锋神色微动,缓缓点头,“我钱锋也不乘人之危,从这以后麸糠草料林兄你要多少又多少。”
“另外,林兄若是有机会下次相遇,这余下的米粮我定当加倍奉还。
你我虽非亲故,但你这份义举,我钱锋不能不敬。林兄若有其他所需,尽可开口,只要我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多谢钱兄相助,我此行虽艰难,但若能救一二人性命,也算不枉此心。”
林秋拱了拱手,目光诚恳。
他也知道,
用米粮换麸糠草料,是亏本的买卖。
但如今,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当然,
他也是看出钱锋并非贪婪之人,才敢冒此风险。
若换了旁人,恐怕早就趁机抬价,趁火打劫了。
更重要的是,
一斤米粮如果能救百人,
那一斤麸糠草料就能救两百人,甚至是三百人乃至更多。
要想解决眼下灾情,
非这麸糠草料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