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武落幕已有数日，滞留于北平城中的那股燥热与喧嚣，终于被一股更为宏大、更为冷冽的气息所取代。
北伐的号角，吹响了。
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天地间回荡，穿透清晨的薄雾，震得人心头发颤。
十万燕军，尽出营垒。
广袤无垠的平原之上，黑色的潮水缓缓铺开，最终凝固成一个个森然的方阵。甲胄的冷光与刀枪的锋芒交织成一片钢铁森林，每一片盔甲，每一杆长枪，都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无声的压迫感，让风都停滞了。
肃杀之气汇聚升腾，仿佛要将天穹捅出一个窟窿。
点将台上，一道身影在万众瞩目中，如曜日般升起。
燕王朱棣！
他身披曜日金甲，金色的甲胄在天光下流淌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辉。腰间悬挂的，是当今天子洪武大帝亲赐的镇国宝剑。
他的目光，沉凝如铁，缓缓扫过台下。
那不是视察，而是检阅。
十万道目光，汇聚于他一人之身。整个平原，除了猎猎作响的旗帜，再无半点杂音。
朱棣的手，握住了剑柄。
锵！
宝剑出鞘，清越的龙吟声响彻四野。剑锋斜指苍穹，撕裂了云层，仿佛引下了一缕天光。
他的声音，随之炸响，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将士们！”
“本王，奉天子之命，总领大军，北击蒙元！”
洪亮的声音如同战鼓，重重地擂在十万颗心脏之上。
“此战，是为我大明扫平北方边患，让我等父母妻儿，永不再受鞑虏劫掠之-苦！”
“此战，更是为我大明，为我汉家儿郎，开万世之太平！”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
台下，无数士兵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汇聚成一片低沉的嘶吼。他们握着兵器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朱棣停顿了一下，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俯瞰着下方那一张张年轻或沧桑，却同样被激发出血性的脸庞，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之上滚过的惊雷！
“本王在此立誓！”
“此战，有功必赏，有爵必封！”
“纵使一小卒，若能阵斩敌酋，本王亦不吝千金，亲为尔等向天子请功！”
这句话，像是一颗被扔进滚油中的火星。
轰！
十万人的热血，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化作了最原始、最狂暴的怒吼。
“万胜！”
“万胜！”
“万胜！”
士兵们高举着手中的刀枪，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着。那声音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让大地为之颤抖，让云霄为之变色。
在前锋营的队列中，朱雄感受着脚下土地的震动，全身的血液几乎要冲破血管。
这就是战争。
这就是十万男儿的意志！
他想起了应天府，想起了凉国公府那扇冰冷的大门，想起了蓝家兄弟那轻蔑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像狗一样被打倒在地的屈辱。
那些画面，曾是他午夜梦回的梦魇。
但此刻，在这震天的“万胜”声中，那些屈辱的记忆，却化作了他胸腔中最滚烫的燃料。
功名！爵位！
燕王亲口许下的承诺，为他铺开了一条通往巅峰的血路！
他要的，不仅仅是活下去。
他要站在这沙场之上，用敌人的尸骨，堆砌起属于自己的功勋！他要用赫赫战功，换取那足以碾碎一切的权势！
他要让“朱雄”这两个字，响彻大明，让那些曾经轻视他、践踏他的人，在他的脚下颤抖！
就在这时，一道魁梧的身影走上了前锋营阵前的高台。
主将，朱能。
他的目光如刀，缓缓扫过队列，最终，定格在了朱雄的身上。
那道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期许，更带着一种利刃出鞘前的锋芒。
“前锋营，乃全军之刀刃！”
朱能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本将今日，要于刀刃之上，再选刀尖！”
话音落下，他亲自走下高台，在队列中穿行。他没有看任何名册，仅凭双眼，便从数千人的大营中，将一个个身影点了出来。
被点到名字的士兵，大步出列。
他们每一个人，都气息彪悍，眼神中带着一股亡命之徒才有的狠厉。
这些人，都是在大比武中杀出来的狠角色，是全营公认最悍不畏死的一群人。
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人。
朱雄，赫然在列。
一百人，单独列成一队，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接受着全营将士的注视。
朱能回到他们面前，看着这百张桀骜不驯的脸，沉声喝道：
“你们一百人，便是我前锋营的‘破阵敢死队’！”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血腥气。
“撕开敌军的任何防线！”
说完，一名亲兵托着一面战旗，快步上前。
那是一面黑底战旗，旗面之上，用金线绣着一头下山猛虎，张开的血盆大口，仿佛要发出咆哮。
朱能接过战旗，径直走到了朱雄的面前。
整个前锋营的目光，瞬间聚焦。
“朱雄！”
朱雄心头一震，向前踏出一步，声若洪钟。
“末将在！”
“你力能扛鼎，勇冠三军！”
朱能的眼中，爆发出摄人的精光。
“本将今日，便将此旗交于你手！”
他猛地将那沉重的旗杆，重重地塞进朱雄的手中。
“命你，为我破阵敢死队之箭头！”
“你，敢不敢当？”
沉重的旗杆入手，一股冰凉的触感顺着手臂传遍全身。朱雄单手握住，那分量足以让寻常士卒双手才能勉强举起，在他手中却稳如泰山。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朱能，看着旗帜上那头欲要择人而噬的猛虎。
箭头！
这是荣耀，更是使命！是九死一生的险境，更是直通功名的捷径！
他没有丝毫犹豫。
“砰”的一声，他将旗杆的末端重重地顿在地上，坚硬的土地竟被砸出一个浅坑。
随即，他单膝跪地，挺直的脊梁如同一杆刺破青天的长枪。
他的声音，盖过了风声，盖过了所有人的心跳声。
“末将，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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