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的流动,声音的传播,甚至连光线本身,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凝固在这方寸之间。
信长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一根根青筋在他的手背上虬结、跳动。他的呼吸早已停滞,胸膛却剧烈起伏,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肋骨,每一声都震得他耳膜嗡鸣。
他从未感受过这种压力。
那不是念气的压迫,不是杀意的锁定,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来自生命本质的绝对俯视。仿佛蝼蚁仰望苍穹,除了自身的渺小,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东西。
玛奇的状态稍好一些,但她绷紧的身体曲线,已经泄露了她内心的骇浪。她引以为傲的直觉,此刻变成了一根根刺入灵魂的尖针,疯狂地向她示警——逃!不计代价地逃!
可她的双脚,却灌了铅,动弹不得。
叶辰就站在那里,神情没有半分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焦点,只是平静地存在着。
然而,就是这份极致的平静,构成了最深不见底的恐怖。
这份令人窒息的僵持,被两道突兀响起的脚步声打破了。
一步,沉重如山岳压顶,每一下都踩踏在众人的心跳节点上,让地面都发出轻微的共振。
一步,轻盈而富有韵律,却带着一种手术刀般的精准与冰冷,剖析着现场的每一寸空气。
两道身影,从黑市那被阴影笼罩的入口处,并肩走了进来。
左边一人,身形魁梧得不像人类,隆起的肌肉块将身上的衣物撑得如同紧身衣,虬结的血管遍布裸露的皮肤,每一步都带着地动山摇的气势。
窝金。
他甫一现身,那股狂暴蛮横的气息就化作实质性的冲击波,蛮不讲理地冲刷着整个空间,试图将那份凝固的死寂撕裂。
他身旁的女子,则截然相反。
高挑、匀称,一身知性的装束,金色的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她行走间,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念气,却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整个场景的另一个焦点。
幻影旅团的“大脑”之一,派克诺妲。
“玛奇,信长,怎么回事?”
窝金的声音,与其说是在问话,不如说是一声低沉的咆哮,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他的视线,没有任何迟疑,径直锁定了叶辰。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纯粹的、属于野兽的凶性与战意。在他的世界里,任何让同伴感到棘手的存在,都只有一个下场——被他用拳头,彻底轰碎。
他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起,体内的念气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随时准备化作毁天灭地的一击。
然而,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按在了他即将暴起发难的、岩石般坚硬的手臂上。
“等等,窝金。”
派克诺妲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冷静。
窝金沸腾的战意,竟真的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压了下去。他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同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
派克诺妲没有看他。
她的目光,穿过镜片,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叶辰。
从踏入这里的第一秒,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玛奇的紧张。
信长的僵硬。
以及……眼前这个男人身上那片深不见底的“无”。
她的念能力,是读取记忆,是触碰人心。这让她对精神层面的感知,远比旅团任何一个人都要敏锐。
在她的感知世界里,玛奇和信长的精神,是两团被巨大压力挤压到极限、即将崩溃的光球。窝金的精神,是一座正在喷发边缘的狂暴火山。
而叶辰……
他什么都不是。
那里没有光,没有暗,没有情绪,没有念。
那里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她的感知探过去,就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这种感觉,比直面库洛洛那深邃如夜空的念,还要令人心悸。
这不代表他弱小。
恰恰相反,这只说明一种可能——对方的生命层次,已经超越了她能够理解和感知的范畴。
就像一只蚂蚁,永远无法理解人类的思维。
她,就是那只蚂蚁。
战斗?
这个念头只在派克诺妲的脑海中闪现了零点零一秒,就被她彻底掐灭。
那不是战斗,那是自杀。
窝金或许能在他面前挥出一拳,但结果,只可能是整个旅团,连同这片黑市,一同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
她缓缓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自己因为这个结论而加速的心跳。
她必须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这位先生。”
派克诺妲主动向前走了一步,这个动作,让信长和玛奇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叶辰的面前,这是一个示弱,也是一个表达善意的信号。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经过精密计算的尊敬,既不卑微,也不失立场。
“我们对您没有恶意。”
“这张乐谱对我们旅团至关重要,不知可否割爱?我们愿意付出让您满意的代价。”
她没有去质问叶辰是如何得到乐谱的,也没有提及任何冲突。
她直接切入了核心。
谈判。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花招都是愚蠢的。唯有展现出足够的价值与诚意,才有一线生机。
窝金、信长、玛奇,三名旅团成员,都因派克诺妲这番话而陷入了沉默。他们或许不完全理解派克诺妲的判断,但他们绝对相信同伴的判断力。
能让派克诺妲如此郑重其事,甚至放弃旅团一贯的行事风格,选择低头谈判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叶辰的目光,终于从虚空中收回,落在了派克诺妲的身上。
那眼神,依旧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看着这个聪明的女人,薄唇轻启,吐出了两个字。
“理由。”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派克诺妲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
有对话的余地,就是最好的开端。
她立刻组织好语言,用最精炼的词句,开始解释。
“这张乐谱,是打开我们流星街一位已故长老所留下的念空间——‘追忆的安魂曲’的唯一钥匙。”
她的话,让信长和窝金的表情都起了变化。
显然,这是旅团内部的最高机密之一。
“而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那份真正的‘黑暗奏鸣曲’,就被封印在那个念空间之中。”
派克诺妲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叶辰的反应。
当“黑暗奏鸣曲”这五个字出现时,她敏锐地捕捉到,叶辰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波澜。
有效!
她的心中立刻做出了判断。
“念空间?”
叶辰的问话,证明他对此产生了兴趣。
“是的。”
派克诺妲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的声音也随之压低,仿佛在叙述一个禁忌。
“但那个空间非常危险,里面充满了长老临死前所设下的‘遗忘诅咒’。”
“任何进入其中的人,其记忆都会被不断地剥夺,从最近的记忆开始,一点点被蚕食,直到过去、常识、乃至自我认知,全部消失。”
“最终,变成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她的描述,让旁边的窝金和信长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这种死法,远比被一拳打爆脑袋要恐怖得多。
“我们旅团已经尝试过数次,但都因为这个诅咒,而以失败告终。”
派克诺妲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沉痛。
“甚至有同伴因此受到了永久性的精神创伤。”
她没有说谎。
那个曾经活泼开朗的同伴,如今只会坐在角落里,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连最亲密的战友都无法认出。那是烙印在所有旅团成员心头的一根刺。
她抬起头,诚恳地凝视着叶辰,将自己,将整个幻影旅团的困境,赤裸裸地展现在了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面前。
这是她的赌博。
用情报,用困境,用坦诚,去博取一个合作的可能。
“您的能力非常特殊,或许,您有办法能够对抗那个诅-咒。”
她顿了顿,说出了最终的目的。
“我们希望,能与您‘联手’,共同破解这个难题。”
她加重了“联手”二字的发音。
最后,她抛出了足以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筹码。
“事成之后,‘黑暗奏鸣曲’,归您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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