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在墨香与无声的惊雷中流逝。
当范闲落下最后一笔,将自创的密码符号与这个世界的文字巧妙融合的笔记吹干墨迹时,窗纸已透出熹微的晨光。他小心翼翼地将笔记与母亲的那本“天书”一同藏入书案最隐秘的夹层,动作轻柔,仿佛怕惊醒了沉睡其中的巨龙。
他没有丝毫困意,精神反而处于一种极度清醒、近乎亢奋的状态。母亲留下的东西,像是一把钥匙,不仅打开了一个箱子,更打开了他脑海中尘封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认知角落。那些模糊的科技概念、物理法则,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与“天书”中的图文相互印证、融合。
然而,他知道,最迫切的,是掌握那件能“予神以裁决”的武器。
接下来的日子,范闲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外人看来极为规律的平静。每日上学、下学、修炼、处理鉴查院公务,甚至与范若若、林婉儿等人的相处也一如往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刻闲暇,他的心神都沉浸在那巨大的秘密之中。
他以需要绝对静修参悟武学为由,婉拒了多数应酬,并巧妙地将自己书房周围的防卫等级提升到最高,由他最信任的虎卫和启年小组心腹交叉巡逻,确保无人能窥探。
书房地下,一间早已存在、原本用于躲避刺杀的秘密隔音石室,成了他最佳的试验场。
第一次握住那把手枪时,他手心的汗水几乎让冰冷的金属打滑。他反复回忆着“天书”中的结构图和射击要领,生疏地退出弹夹,检查枪膛,再装上。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谨慎,全神贯注。
石室墙壁上,挂上了厚厚的多层棉被和牛皮作为缓冲。
他第一次扣动扳机时,选择了那箱密封的火药颗粒和一颗单独存放的子弹——他需要先理解原理,而不是直接消耗宝贵的成品弹药。
借助“天书”中的知识和远超时代的理解力,他用极微量的火药,在特制的厚实铁罐中进行了数次小规模爆燃实验。震耳欲聋的轰鸣即便被石室和棉被大幅削弱,依然让他耳膜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开来的刺鼻硫磺硝石气味,却让他感到一种异样的兴奋。
他测量距离,记录威力,计算当量。数据与“天书”中的描述逐渐吻合。
几天后,他才真正装上一颗成品子弹。
站定,举枪,瞄准墙上画出的简易靶心。姿势是根据图纸和人体力学调整过无数次的最优解。呼吸放缓,心跳却如擂鼓。
食指缓缓压下扳机。
“砰——!”
一声远超之前所有实验的巨响在石室中炸开,狂暴的音浪几乎化为实质,冲击着四周的墙壁。枪口猛地向上跳动,一股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他的手腕和肩胛上,若非他早有准备,运足了真气稳固身体,几乎要脱手。
硝烟味更加浓烈刺鼻。
他凝神望向靶心所在。那里,一层厚实的木板已被直接洞穿,后面的棉被絮絮纷飞,镶嵌在最终缓冲牛皮上的,是一枚扭曲变形的金属弹头。
威力……远超预期!
范闲缓缓垂下依旧有些发麻的手臂,凝视着枪口袅袅散尽的青烟,胸腔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敬畏、震撼,以及一种掌控毁灭力量的冰冷快意。
这一声枪响,若是出现在京都的夜空中,将会引发何等的恐慌?
他收好枪,清理掉所有实验痕迹,包括那颗变形的弹头,也小心地回收融掉。绝不能让这个时代的能工巧匠看到任何一丝痕迹。
随后的日子,他开始了更为系统的练习。有限的成品子弹无比珍贵,他舍不得多用,大部分时间都在空枪练习瞄准、持枪稳定性以及快速装卸弹夹。偶尔实弹射击,也是为了进一步校准和感受不同距离下的弹道。
与此同时,他投入了更多精力研读那本“天书”。《初级》之名,显然只是母亲的谦辞,或者说,相对于她来的那个世界而言。对于当下,这里面的任何一页知识,都堪称神谕。
他尤其专注于火药改良和基础冶金的部分。成品火药和子弹用一颗少一颗,他必须设法仿制。而手枪的保养、甚至未来可能的复制,都离不开合格的金属。
这涉及到的是一整套工业体系,绝非一人之力可及。他只能从中提取最关键、最简化的流程,利用鉴查院的资源,以研制“新型烟花”、“开山火药”等名义,秘密搜集材料,建立极其隐蔽的小型作坊,由王启年亲自挑选的、完全不知用途的工匠进行最初级的提炼和制备。
过程缓慢,挫折重重。一次小小的配方实验失误,就险些引发火灾,幸好他一直在旁用真气控制才未酿成大祸。
但他乐此不疲。每一次微小的进展,都让他感觉距离那个终极目标更近了一步。
他知道自己行走在一条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上。任何一点疏忽,泄露出去的都将是颠覆世界的灾难,甚至可能先将自己吞噬。
夜深人静时,他时常会再次拿出母亲的信笺。
“愿你知悉真相,却依然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与光明。”
灯光下,他的眼神复杂。母亲给了他撕裂黑暗的利刃,也给了他照亮道路的烛火。只是这烛火,似乎也摇曳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光芒所及,前路愈发显得幽深莫测。
他收起信纸,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案边缘。
力量在积累,秘密在滋长。京都依旧繁华喧嚣,暗流依旧涌动。庆帝的目光似乎偶尔会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与深意。二皇子与长公主的势力依旧在暗中角力。
一切都似乎没有改变。
但范闲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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