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血玉三生劫 > 第十一章 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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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明澜被押走的那个下午,日头爬得比蜗牛还慢,像拖了铅,压得教会医院喘不过气。

孩子们缩在礼堂的角落,最大的哭声也只是断断续续的抽噎,像被掐住喉咙的小猫,连伤心都不敢放开。

玛莎嬷嬷像是一夜老了十岁,背更驼了,手里攥着把镊子反复擦,棉纱布都磨起了毛,还在机械地蹭,眼神空得像没了魂。

沈木棉站在礼堂中央,手脚像被灌了水泥,连眨眼都觉得沉。直到莉莉冰凉的小手攥住她的指尖,她才猛地回神——掌心的血玉簪硌得生疼,那点残留的体温早被冷汗浸凉,却还像烫在肉里,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她不能倒。

木棉把玉簪塞进贴身的衣袋,贴着心口,冰凉的玉面蹭得皮肤发颤。

楚明澜最后塞簪子时的眼神,不是告别,是嘱托——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刻,早留了东西给她。

“嬷嬷,”她的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却透着股硬劲,“孩子们拜托你了,我得去个地方。”

她找了给日军营送过草药的老药农,塞了两块用蓝布包得严实的银元。老药农的手哆哆嗦嗦,看了看左右,才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西关纺织仓库,那地方是日军的私刑房,进去的人,没几个能活着出来。”

这话像块冰,“唰”地钻进木棉的骨头缝。

她想起楚明澜背上“1644”的烙痕,想起他咳着血说“炭疽菌毒”,脚步却没停——她必须去,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哪怕只能听到一点他的声音。

换了身沾着药渍的灰布衫,头发塞进旧布帽,木棉趁着天快黑的混乱,贴着墙根往西关走。废弃的纺织仓库蹲在暮色里,铁皮顶锈得掉渣,风一吹“吱呀”响,像老兽在喘气。门口的日军背着枪,靴尖踢着石子,漫不经心的样子更吓人——越平静,里面越藏着地狱。

木棉躲在断墙后,心脏跳得像要撞破肋骨。

没找到能进去的缝,正急得手心冒汗,仓库侧面的小门“吱呀”开了,两个日军拖着个模糊的人影出来,像扔垃圾似的丢在杂物堆里——是个劳工,脑袋歪着,早没了声息。

就在门开合的瞬间——

“啊——!”

一声嘶吼猛地从仓库深处炸出来,像喉咙被撕开,却又突然断了,只剩空气里飘着的疼,勾得人头皮发麻。

是楚明澜的声音!

木棉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来,眼泪“唰”地掉下来,砸在手上,冰凉的。

接着是断断续续的闷哼,混着日语的呵斥和皮鞭破风的“啪”声。

每一声闷哼,都像钝刀在木棉心口剐,她沿着仓库外墙疯跑,指甲在砖墙上抠出血痕,终于在最底下找到道被杂草盖严的缝隙——是通风口的铁栅,窄得只能塞进一只手。

木棉趴在地上,把眼贴在缝隙上。

视野暗得很,只能看清仓库中央:楚明澜被反绑着吊在铁架子上,脚尖勉强点着地,头垂着,头发被血和汗浸得粘在额前。他的军装碎成布条,露出来的胸膛和脊背,旧烙痕叠着新鞭伤,血顺着胳膊往下滴,在地上积了小洼,黑红黑红的。

一个日军军官拿着浸水的皮鞭,在他面前踱步,火盆里的烙铁烧得发红,映得周围的刑具泛着冷光。“说!样本在哪?‘西林计划’是什么?”军官的中文生硬,鞭子甩在地上,“啪”的一声,吓得木棉浑身一颤。

楚明澜没应声,头还垂着,像没了气。

军官不耐烦了,朝旁边的士兵抬了抬下巴。

士兵拿起烧红的烙铁,走到楚明澜面前,毫不犹豫地摁在他的左肩——正是那朵木棉烙痕的位置!

“呃啊——!”

楚明澜的身体猛地弹起来,像被拉满的弓,肌肉绷得发紧,喉咙里爆发出压抑的嚎叫,疼得变了调。焦糊味混着血腥气飘过来,呛得木棉胃里翻江倒海,眼前发黑,指甲抠进墙缝,土渣混着血粘在指尖,才没晕过去。

他的头重重垂下去,却在那一瞬间,半睁着眼——血丝爬满眼白,却精准地扫到通风口的缝隙。

木棉的心跳漏了一拍,然后就看见他极慢地、极轻地摇了下头,嘴唇动了动,没出声,木棉却懂了——那是让她走,别管他。

“用电流!我看他嘴硬到什么时候!”军官的吼声响起,接着是低频的“嗡嗡”声。

楚明澜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电流过身时,他的手指蜷成拳,指甲掐进掌心,血从嘴角溢出来,却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木棉瘫在墙根,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在这时,看见铁栅根部有一点冷光——她伸手在杂草里摸,指尖触到一点硬,抠出来一看,是半截银针,针尾的“沈”字被血浸得发红,是爹传下来的那套里的!

是楚明澜留的!

他在受刑时,还想着给她传信!

透过泪眼,木棉看见楚明澜的嘴唇动了,极轻地、反复地,做着口型——“第三……仓库……”是他之前呓语里提过的西关第三仓库!

“姐姐……”

莉莉不知什么时候跟来的,小鞋上沾着泥,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糖纸,眼泪挂在睫毛上,“我想给楚哥哥送点甜的,他疼的时候,吃点甜的就不疼了……”她学着木棉的样子,把糖纸从铁栅的缝里塞进去,糖纸飘落在地上,沾了血污,却还是透着点粉。

木棉猛地抱住莉莉,用身体挡住她的眼,转身就往回跑。

身后的电流声和闷哼像鞭子抽在背上,手里的银针硌得掌心疼,却攥得更紧——他用命传的信,她不能白费。

她知道,这场酷刑不只是逼供,是日军演给她看的警告。

可楚明澜却借着这警告,把最后的希望给了她。

风里的血腥味还在飘,木棉的眼泪掉在衣襟上,却没再哭出声——她得活下去,得找到样本,得替他完成没做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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