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知行走后,周绾在客厅里站了许久。
指尖无意识地蹭过餐桌的木纹,打磨得光滑,却留着木头的凉,像触到了一段没温度的时光。直到佣人轻手轻脚过来,声音带着程式化的恭敬:“周小姐,午餐备好了,现在上吗?”她才恍然回神,点了点头,像个被提醒该吃饭的孩子。
午餐摆在长桌上,虾仁蒸蛋滑得像云,清蒸鲈鱼鲜得能尝出江水的味,可她用勺子舀了一口蛋,却没尝出一点鲜——嘴里像含着团棉花,软乎乎的,没滋味。
佣人很快送来拍卖行的图册,烫金的封面亮得晃眼,翻开第一页,钻石项链的光像小太阳,却照不进她心里的空。
她翻了两页,把图册搁在茶几上,封面的花纹硌着手心,像块没用的石头。
走到落地窗前,阳光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光斑,移动得慢,像在数着时间。她伸出手,指尖碰着光,暖的,却没传到心里。
整个下午,房子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偶尔有佣人走过,脚步轻得像风,连咳嗽都压着,生怕扰了什么。
她去了花园。
玫瑰开得艳,红的像火,白的像雪,花茎上的刺却尖,不小心碰了指尖,一点疼,倒比这满园的香更真实。玻璃花房里的兰花,叶片绿得发亮,却养在精致的瓷盆里,连根都扎不进土里。她站在花房门口,觉得自己和这些兰花很像——看着好看,却被圈着,连风都不能自由地吹。
影音室的沙发软得陷人,她点开一部老电影,《罗马假日》。
奥黛丽?赫本坐在摩托车上笑,阳光洒在她头发上,像镀了层金。
可那笑声隔着屏幕,脆得像糖,却甜不了她的嘴。
她盯着屏幕,脑子里却反复响着霍知行的话:“除了三楼……尤其是,我的书房。”那道电子锁的光,像只眼睛,藏在楼梯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黄昏时,佣人摆好了晚餐,烛台点着,火苗轻轻晃,把长桌的影子拉得很长。
“霍先生晚上回来用餐吗?”她拿起筷子,状似随意地问。
“霍先生刚才来电话,说有应酬,让您不用等。”佣人回答得平淡,像在说天气,然后轻轻退了出去,把她一个人留在烛光里。
刀叉碰在骨瓷盘上,声音脆得像断了的弦,在空荡的餐厅里荡开,又很快消失。她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餐巾叠得像朵花,却没人动。这一刻,她忽然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是被放在精致笼子里的金丝雀,主人甚至忘了笼子里还有这么只鸟,连回来看看都懒得。
孤独像潮水,轻轻裹住她,凉得人发颤。
她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转身回了卧室。
洗完澡,穿那件真丝睡袍,软得贴在皮肤上,却像裹了层薄冰。
她走到露台,江面上的灯串像撒了一地的碎星,对岸的高楼亮着灯,一扇扇窗户里,该有多少人在吃饭、说话、笑?可那些热闹,都离她很远,像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摸不着。
夜慢慢深了。
时钟在卧室里滴答响,声音慢得像在数着心跳。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的灯带,暖黄的光,却照不进眼底的空。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门没响,走廊没声音,霍知行没回来。
紧绷的神经慢慢松了点,却又空落落的——既怕他突然回来,要面对那些说不清的亲密,又怕他一直不回,像忘了她这个人。
如果连他的注意力都抓不住,她还怎么找那些藏在书房里的秘密?
那些关于母亲、关于北大荒的真相,难道要永远埋在这金色的牢笼里?
迷迷糊糊睡着时,已经后半夜了。
梦里是北大荒的雪,冷得钻骨头,母亲蹲下来,用手给她暖耳朵,指尖的糙磨得她脸痒,可一伸手,母亲就散了,只剩满手的雪。
又梦见霍知行,他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拿着那张褪色的糖纸,问她:“你想要什么?”她想回答,却发不出声,只能看着他的影子慢慢消失在黑暗里。
早上是被鸟鸣吵醒的。
阳光透过纱帘,落在床上,亮得晃眼。
她猛地坐起来,看向身边的床铺——平整得像没人碰过,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赤着脚下床,地板凉得像雪,却比心里的空好一点。
走到露台,江风裹着水汽吹过来,带着点腥甜,远处的船鸣像在说早安,可她的心还是沉。
佣人轻敲房门,送来早餐和熨好的衣物:“周小姐,今天的衬衫是真丝的,您看合不合身?”
衬衫软得能捏出水,颜色是淡蓝的,像春天的天。
可她穿在身上,却觉得像裹了层壳。
佣人垂着眼,没看她,动作麻利地摆好早餐,转身就走,脚步轻得像没来过。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衬衫的领口,看着里面的自己——脸色有点憔悴,眼底藏着没睡好的青,可眼神里,却多了点没说出口的劲。
这第一夜,平静得像没发生什么,可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这牢笼是她自己选的,里面的路再难,她也得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找到那些被藏起来的真相,直到能对着母亲的照片,说一句“我做到了”。
晨光漫过露台的栏杆,落在她的手背上,暖的。
她握紧了拳,指尖的凉慢慢被暖盖过——再等一等,总会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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