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色刚蒙蒙亮，晨光熹微。
苏晨安抚好依旧辗转反侧、眼圈泛红的姐姐，独自一人走出了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
姐姐苏晴的担忧，像一根看不见的针，扎在他的心上。他必须把这根针拔掉，而且要连根拔起。
负责分配名额的街道办，就在两条街外。
清晨的胡同里带着一丝凉意，空气中弥漫着煤炉子和早点的混合气味。苏晨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将所有可能性在心中反复推演。
他清楚，想从根子上扭转局面，就必须找到那个能一锤定音的关键人物。
然而，现实的第一盆冷水，泼得又快又猛。
街道办的办公室里，一股陈旧纸张和劣质茶叶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你找谁？”
一个声音从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传来。
桌后的男人四十来岁，头发梳得油亮，正端着一个搪瓷缸子，架着二郎腿，视线完全被一张《首都日报》挡住。他甚至没有费心抬一下眼皮，官僚的腔调十足。
“同志您好，我叫苏晨，是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的居民。”
苏晨的声音很平和，姿态放得极低，微微欠着身。
“我想找王主任，咨询一下关于留城工作名额的事情。”
报纸后面的男人动作一顿，搪瓷缸子“当”的一声放在桌上。
“王主任？”
他终于从报纸后面探出头，不耐烦地上下打量着苏晨，眼神里带着审视和驱赶的意味。
“开会呢！”
男人挥了挥手，动作和赶苍蝇没有任何区别。
“名额早就定下来了，板上钉钉的事，有什么好咨询的？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儿耽误我们办公。”
苏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出了门外，办公室的木门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合上，震起一阵灰尘。
他碰了一鼻子灰。
苏晨没有转身离开，更没有冲动地去砸门争辩。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把自己彻底推到对立面。
他退到街道办斜对面的一个墙角，那里刚好是视线的死角，又能将街道办的大门看得一清二楚。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双手插兜，身体放松，眼神却锐利得吓人。
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等一个突破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上班的人来了，办事的人来了又走了，阳光从东边的屋檐爬上中天，墙角的阴影也随之缩短。
苏晨的耐心，像一个最老练的猎人。
就在他几乎要以为今天会无功而返的时候，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晃晃悠悠地进入了他的视野。
许大茂。
院里那个尖嘴猴腮的电影放映员。
只见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网兜，里面是两瓶用厚厚油纸包裹的酒瓶，从瓶颈的红色标识看，是这个年代相当体面的硬通货——西凤酒。
许大茂脸上挂着一种即将办成事儿的得意，脚步轻快，熟门熟路地一头扎进了街道办的大门。
接下来的一幕，让苏晨的瞳孔骤然收缩。
刚才还对他爱答不理、官气冲天的那个办事员，在看到许大茂的瞬间，脸上的肌肉立刻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那张冷漠的脸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腰都下意识地弯了几分，主动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
“哎哟，许哥，您怎么亲自来啦！”
那声音，甜得发腻。
“王主任在吧？”
许大茂派头十足，用没提东西的那只手，熟络地拍了拍办事员的肩膀。
“有点事儿，想跟他老人家汇报汇报。”
“在呢在呢！主任就在里屋，我这就带您进去！”
办事员点头哈腰，那姿态，活脱脱一个店小二，热情地侧过身，恭恭敬敬地将许大茂引向了里间一扇挂着“主任办公室”牌子的房门。
木门打开又关上，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苏晨站在墙角，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所有的能量都汇聚到了他的双眼。
就是他！
许大茂！
这就是整件事的突破口！
一个电影放映员，跟街道办主任能有什么正经工作需要“汇报”？更何况还提着两瓶价值不菲的西凤酒。
这根本就是去送礼，去拉关系！
而且，他能跳过门口的办事员，直接见到王主任，这足以说明，他们两个人的私交匪浅。
苏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身体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转身拐进旁边的一条胡同。
他的大脑已经完成了全部的计算。
这条胡同，是许大茂从街道办回四合院的必经之路。
他在这里，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
大约半个多小时，一支烟的功夫，许大茂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满面春风，脸颊泛着红光，像是刚喝了点酒，步子都有些飘。手里的网兜已经空了，嘴里正得意洋洋地哼着京剧《打虎上山》的调子，显然事情办得极其顺利。
就在他拐进胡同，即将与苏晨擦身而过时。
“许哥，留步。”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墙角的阴影里传来。
苏晨从暗处走了出来，不高不矮的身影，正好挡住了许大茂的去路。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许大茂浑身一激灵，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认出是苏晨后，脸上的惊吓立刻转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苏晨啊。”
他撇了撇嘴，斜着眼睛看人。
“有事？”
苏晨没有理会他的轻蔑，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威胁，只是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许哥，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交易？”
许大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嘲弄。
“就凭你？一个穷学生，跟我做什么交易？”
苏晨对他的嘲讽无动于衷，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神秘，且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我这儿有个宝贝。”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一个能让你在王主任面前挣足面子，甚至比你那两瓶西凤酒，管用一百倍的宝贝。”
苏晨的目光锁死在许大茂的眼睛上，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而我想要的，很简单，只是让你帮忙引荐一下，让我和王主任见个面，说几句话。”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笔买卖，你做，还是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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