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祖庭,龙虎山。
乌云散尽,雨后初霁的天师府笼罩着一层无形压抑。
斩魔台之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人负手而立,远眺大江对岸,眉头紧锁。
此时赵丹霞这位龙虎山现任掌教,脑海中皆是那日“轩辕敬城求死”的书生意气。
引山河悲戚,大雨接紫雷,好个隐忍了二十年的轩辕家主!
但更让龙虎掌教心神不宁的,是当日大雪坪仪门下的动静。
那是一股纯粹、霸道、充斥着屠戮苍生意味的恐怖剑意!
此剑意之凶戾,让他这大天师的无瑕心境,竟都泛起一丝寒意。
“师兄。”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赵丹霞未回头,便听出是刚从太安城返回的胞弟,赵丹坪。
天师府四大天师,赵希翼常年闭关修炼玉皇楼,赵希抟超然物外,很少参与龙虎俗务。
至于被天下人称为”青词宰相“的赵丹坪,与羽衣卿相赵丹霞南北交相辉映,更是聚少离多。
面容清癯的赵丹坪快步上前,神色凝重。
“徽山剧变,轩辕敬城竟强入陆地神仙境,与轩辕大盘同归于尽……此事,朝廷已然知晓。”
赵丹霞缓缓点头,目光依旧望着歙江对岸那隐约可见的牯牛大岗。
“轩辕先生读书读出的浩然气,终究是走了极端……可惜,可叹。”
“当然可惜!”赵丹坪语气带着一丝急切。
“掌教师兄,如今徽山群龙无首,轩辕青锋一介女流,如何镇得住那烂摊子?此刻正是我龙虎山千载难逢之机!”
江西龙虎,江东轩辕。
两家隔江相望,明争暗斗数百年。
如今掌天下水运的武林第一世家支离破碎,龙虎山岂能无动于衷?
赵丹霞沉默片刻,却道:“徽山之事,恐非表面那般简单。轩辕敬城求死之时,那股剑意……你可曾感知?”
赵丹坪一怔,回想片刻,面色微变。
“确有一股极其霸道的剑意,虽一闪即逝,但其杀戮之盛,绝非正道所有!”
“莫非……轩辕家还藏有这等魔道高手?”
“非是轩辕家路数。”
老道士缓缓摇头:“你不觉着,此剑意与百年前的刘松涛同出一脉?”
此言一出,赵丹坪倒吸一口凉气。
“师兄是说,逐鹿山那位魔教教主?”
“不确定。”
赵丹霞目光深邃道:“刘松涛被天雷钉杀,天下皆知,断无可能起死回生……至于那位剑道高手,绝非善类。”
“而且盯着牯牛大岗的,恐怕不止我龙虎。”
“管他是谁!”
赵丹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再是高手,难道还能强过我四大天师?如今趁轩辕一族大乱,应速速行动!”
”这也是朝廷的意思……“
一家独大的龙虎山,不仅执天下道教之牛耳,更是朝廷在江湖的代言人。
否则,又如何有今日黄紫显贵的大好时光!
掌教赵丹霞沉吟不语。
他性格较其弟更为沉稳,思虑也更周详。
一口吞下徽山固然诱人,但那道神秘剑意的主人,却让他心生警惕。
“爹在闭关玉皇楼,希抟师叔又不理俗务……”
赵丹霞沉吟道:“此事,需从长计议。先派几名得力弟子,过江探明虚实,尤其是查清那剑意主人的来历。”
赵丹坪虽觉兄长过于谨慎,却也不敢违拗,只得应下。
“是,我这就去安排。”
待赵丹坪离去,赵丹霞依旧立于斩魔台,望着江东。
山风拂过,吹动他华丽道袍。
“逐鹿山……难道真的死灰复燃了?”
他低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忧色。
百年前的那场浩劫,他虽未亲历,但师门记载与长辈口述,皆言魔教之凶顽强横。
尤其是杀人过万的第九代教主刘松涛,至今在龙虎山,弟子们都是噤若寒蝉……
若真是魔教卷土重来,且出了这般剑道通神的人物,天下恐再难安宁。
而地肺山那位赵姓师弟,是油尽灯枯之际荡魔,他的死,也的确与逐鹿山无关。
但赵丹霞总觉着,这江湖似乎隐隐有一场大劫!
…………
北凉,清凉山。
阴冷密室中,肥硕如球的褚禄山因暴怒而微微颤抖,手中一份密报被他捏得粉碎。
“这个瞎眼娘们,老子非扒了她的皮!”
面前几名黑衣人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薛宋官倒戈,江东轩辕易主,北凉谋划多年,竟为他人做了嫁衣!
褚禄山一脚踹翻眼前的紫檀木桌,笔墨纸砚哗啦散落一地。
“好个魏苍梧,好个魔教教主,这等手段,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他每说一个字,脸色便阴沉一分。
根据徽山暗桩拼死传回的消息,以及舒羞此前提供的画像与描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直指那神秘的逐鹿山新主——魏苍梧!
此人修为之高,手段之狠,心机之深,完全超乎拂水房的预料。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能宰了那姓魏的,却被他降伏了指玄造诣的女琴魔。
而且最可恨的,是魏苍梧竟然插手了徽山!
轩辕家族可是军师棋盘上尤为关键的一颗棋子……
褚禄山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沸腾的杀意,脑子飞速转动。
事态如今已经超出他的掌控,必须即刻面见王爷。
”备马!“
…………
北凉王府,听潮亭外。
此时的人屠徐骁,并未在阁顶与那袭黑袍对弈品茗。
而是坐在湖边一方石凳上,望着”万鲤朝天“的大湖,听着身后褚禄山的急报。
这位春秋人屠,王朝唯一的异姓王,鬓角已然斑白,腰背却依旧挺直。
只是那双曾令天下胆寒的眸子,如今更添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沉静。
徐晓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发出笃笃的轻响。
直到褚禄山说完,亭外只剩风吹湖面的声音。
“魔教教主……魏苍梧……”
徐骁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隐有天象境气象,还能让薛宋官甘心追随……禄球儿,你这差事,办得‘真好’。”
褚禄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肥硕身躯伏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义父!是禄山无能!请义父责罚!”
徐骁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
“罚你有何用?起来说话。”
他目光重新投向湖面,沉吟道:“逐鹿山沉寂甲子,突然出了这么个人物,确实蹊跷。”
“而且还这么年轻,难不成,是大魔头刘松涛又活了,还返老还童?”
“义父,此人绝不能留!应立刻派高手潜入徽山,不惜一切代价,将其……”
褚禄山起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凶光毕露。
徐骁却摇了摇头:“若此人真是一位天象境武夫,又岂是拂水房能杀?”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坐大?”褚禄山急道。
“自然不是。”
徐骁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光芒。
“军师总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此人,我们了解的还太少。”
“舒羞呢?”他忽然问道。
“服了三尸脑神丹后,一直在清凉山养伤。”
徐晓点点头:“舒羞易容扮作朱雀侯,逐鹿山应该没人见过其真容,让她再走一遭,想办法重回逐鹿。”
“本王要知道这位年轻教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
褚禄山凛然应命。
“至于徽山……”
徐骁顿了顿,声音微冷:“暂时静观其变。一江之隔的龙虎山比我们更急。索性让他们先去碰碰这颗钉子!”
“孩儿明白!”褚禄山重重抱拳。
大柱国缓缓起身,望向剑州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座风雨初歇的牯牛大岗。
“这个魏苍梧……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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