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南锣鼓巷的天空被烧成一片橘红色,煤炉子升起的炊烟混杂着各家晚饭的香气,在胡同里盘旋。
陈凡和妹妹陈灵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一前一后踏进了95号院的门槛。
院子里的尘土味和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刚穿过影壁,一股无形的阻力便挡住了去路。
一个人影,斜斜地倚在他们家斑驳的门框上,将本就不宽敞的门堵了个严实。
来人是中院的贾东旭。
他身上那件油污浸透的蓝色工服几乎看不出本色,双手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扬起,嘴角挂着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笑意。
“建华回来了啊。”
他的声音拖得又长又腻,眼神却不安分地越过陈凡的肩膀,使劲往屋里头瞟,那副贪婪的模样,毫不掩饰。
陈凡脚步一顿,心中一声冷哼。
他这位邻居,脑子里装的东西,恐怕比他那身工服上的油污还要浑浊。
无事不登三宝殿。
尤其是在他那个尖酸刻薄的母亲贾张氏常年的言传身教下,贾东旭早已将“占便宜”这三个字,当成了人生信条。
“东旭哥,有事?”
陈凡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眼神却沉静如水。
贾东旭似乎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他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摩擦声。
他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手背在身后,踱了半步。
“建华啊,你爸刚走,这事儿……院里街坊都替你们难受。家里就剩下你们娘仨,孤儿寡母的,这日子不容易。我们这些当邻居的,心里都惦记着呢。”
他嘴里说着漂亮话,眼神却始终在陈凡身上游移,像是在估量一件货物的价值。
话音稍落,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陈凡的回应。
见陈凡依旧面无表情,他话锋一转,指了指自己胸口那片最深的油渍。
“可咱们工人阶级,不能光想着自己那点小家小业,对不对?得有大局观,得为国家的生产建设做贡献不是?”
“你看我,”他拍了拍胸脯,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厂里年年的先进学徒,天天加班加点,为的就是多生产一颗螺丝钉,为国家添砖加瓦。可这手里的家伙事儿,它不趁手啊!都磨秃了,严重影响生产效率!”
陈凡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一个人在那儿唱作俱佳地表演。
他的沉默,让贾东旭的独角戏显得有些尴尬。
贾东旭脸上的耐心正在快速流失,他干脆不再铺垫,把话挑得更明了些。
“我听说,厂里给你家发了抚恤金?”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眼神却亮得吓人。
“建华,你看,我这也是为了厂里的生产。我寻思着换一套新的工具,德国货,带劲!可……还差二十块钱。”
“你作为烈士家属,思想觉悟肯定比一般人高。是不是也该发扬一下风格,支援一下咱们工人阶级的生产建设?”
支援。
他说的是支援,不是借。
话里话外,连一个“还”字都懒得提。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陈凡的胸中,一股怒火腾地烧了起来,烧得他血液都在发烫,可他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一丝极冷的笑意。
父亲的抚恤金。
那是父亲在岗位上,用命换回来的最后一点保障。
是母亲下半生的依靠,是妹妹未来的学费。
这贾东旭,仗着自己是院里一大爷易中海的徒弟,竟敢把算盘打到这笔用鲜血浸泡过的钱上!
“支援?”
陈凡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钩子,瞬间就勾住了院里那些竖着耳朵探头探脑的邻居们的注意力。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体挺得笔直,目光如炬,直视着贾东旭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句句,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东旭哥,我没听错吧?”
“我爸,陈建国,红星轧钢厂二级钳工,在工作岗位上为工厂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才换来这笔抚恤金!这是烈士的血汗钱!”
“你,贾东旭,一个轧钢厂年年表彰的先进学徒,现在堵在我家门口,张口就要我这个烈士家属,用我爸的血汗钱,来‘支援’你买一套新工具?”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般砸向贾东旭。
贾东旭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和一番话给问懵了,脸上的肌肉僵硬,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
“我……我这不是为了厂里生产嘛!”他色厉内荏地辩解道。
“为了厂里生产?”
陈凡的冷笑声更大了,声音穿透了整个前院。
“为了厂里生产,就该来剥削烈士家属?这是什么道理?这是跟谁学的风气?”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仿佛要刺穿贾东旭的胸膛。
“是你师傅,咱们院里德高望重的一大爷易中海教你的,还是咱们红星轧钢厂的厂规厂纪里,白纸黑字写着的?”
“我正想去厂里问问,问问工会,是不是咱们工人阶级内部,就是这么互相‘支援’的!”
“工会”!
这两个字一出口,仿佛一道惊雷在贾东旭耳边炸响。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血色尽褪,变得惨白。
在院里,他仗着有易中海撑腰,可以横着走。
可在厂里,工会和领导就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那点“先进学徒”的荣誉,全是靠着易中海才评上的。
一旦这种逼捐烈士家属的丑事被捅到工会,捅到厂领导那里,别说荣誉,他贾东旭的前途,就算彻底完了!
“你……你胡说什么!”
贾东旭彻底慌了,声音都变了调,原先的气焰瞬间熄灭。
“我……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看你这孩子,当真了不是!紧张什么!”
“开玩笑?”
陈凡再次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
贾东旭甚至能感觉到从陈凡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迫人的寒意。
“有堵着人家门口,逼着孤儿寡母掏抚恤金开玩笑的吗?”
“东旭哥,你这玩笑开得可真够水平的!”
周围邻居的视线,此刻不再是单纯的看热闹。
那些目光里带着的指指点点和鄙夷,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在贾东旭的脸上,扎在他的心上。
他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一道缝让他钻进去。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以前那个见了自己都要点头哈腰,逆来顺受的陈凡,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不仅嘴皮子变得如此利索,而且句句都戳在他的死穴上!
“我……我那屋的煤炉子还烧着呢!我先走了!”
贾东旭再也待不下去了,扔下一句连自己都不信的场面话,几乎是屁滚尿流,拨开人群,落荒而逃。
看着他灰溜溜消失在月亮门后的背影,陈凡眼中的温度降至冰点。
他很清楚,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贾东旭,不过是一条被人牵着的狗。
真正难缠的,是那个躲在背后,永远一副道貌岸然、悲天悯人模样的一大爷——易中海。
这个吃人的四合院,想要安生,想要护住这个家,就必须把所有伸向自家的爪子,一根,一根地,全部敲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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