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寒风卷着哨音，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屋里没烧旺的炉子散发着半死不活的温度，根本挡不住这股子阴冷。
易中海在炕上翻了个身，身下的铺盖被他烙得滚烫，心口却像是揣着一块冰，怎么也捂不热。
老旧的木板床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梁上那片被月光映出的惨白。
脑子里，全是陈凡家的影子。
那座院里最气派的砖房，夜里透出的温暖灯光，还有陈凡那张年轻却看不透的脸，像一根根针，扎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过去那点施舍出去的小恩小惠，如今看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人家根本没放在眼里！
非但没放在眼里，恐怕还记上了仇。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身旁的妻子王翠兰被他翻身的动静惊醒，幽幽地叹了口气。
“又没睡着？”
“睡不着。”易中海的声音干得像是在砂纸上磨过，“心里乱。”
王翠兰沉默了片刻，也跟着坐了起来，披上外衣。
“还在想陈凡家的事？”
易中海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翠兰，你说……”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咱们以后，还能指望得上东旭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
王翠兰又是一声长叹，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认命的无奈。
“谁知道呢。现在陈凡家起来了，又是功臣又是技术员的，风光无限。咱们院里，怕是要变天了。”
变天了。
这三个字，彻底击溃了易中海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他猛地坐起身，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插进稀疏的头发里，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他不能输。
他算计了一辈子，谋划了一辈子，决不能在这最后关头，输得一败涂地！
黑暗中，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许久，他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积攒了毕生的勇气，终于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妻子。
“翠兰，有件事，我瞒了你一辈子。”
王翠兰的心猛地一跳，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她看到丈夫的脸扭曲成一团，那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痛苦和挣扎。
“什么事？”
易中海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其实……其实东旭，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他可能是我的亲儿子！”
轰！
王翠兰的脑子里像是有个炸雷当空响起，炸得她眼前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整个人猛地弹坐起来，炕都跟着震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易中海。
“你……你说什么胡话！”
她的声音尖锐，划破了夜的宁静，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颤抖。
易中海没有看她，他的脸埋在掌心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痛苦而又复杂的神情，在他苍老的脸上交织。
他开始缓缓地讲述，将那段被他用泥土和谎言死死掩埋的往事，一点点地刨了出来。
“那还是十几年前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咱们不是一直没孩子么……我嘴上不说，心里急啊。我怕人笑话，怕断了根，就偷偷去了趟医院检查。”
他顿住了，似乎连回忆那一天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结果……结果医生说我……有点问题。”
他含糊地带过，那份属于男人的羞耻，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烙在他的骨头上。
“就在那天晚上，我心里跟堵了块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我没回家，去找老贾喝酒。”
“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只记得那酒又苦又辣，烧得我喉咙疼。后来……后来就断片了，在他家睡着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第二天……第二天我醒的时候……”
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发现……我发现自己和贾张氏……在一个被窝里……”
“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但……”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那未尽之语中的肮脏与悔恨，已经让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王翠兰听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凉。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丈夫，心中竟然藏着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龌龊秘密！
易中海像是没有察觉到妻子的崩溃，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叙述中。
“我当时吓坏了，魂都飞了，趁着老贾没醒，偷偷溜回了家。我不敢告诉你，我怕……我怕你跟我离。”
“后来，没过多久，贾张氏就传出话来，说她怀上了。”
“再后来，东旭就出生了。”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翠兰，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认同。
“翠兰，你没发现吗？东旭那头自来卷，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我偷偷算过日子，从我喝醉酒那天算起，到东旭出生，时间……时间也对得上！”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王翠兰的心上。
她终于明白了。
她全明白了！
为什么这么多年，易中海对贾家的事情那么上心！
为什么他非要收一个资质平平的贾东旭当徒弟，还把自己的手艺倾囊相授！
为什么在贾家最困难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号召全院捐款！
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在这里！
王翠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扶着炕沿，才没有倒下去。
易中海看着妻子惨白的脸，声音里突然充满了决绝和狠厉，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脆弱。
“所以！”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么多年，我才不遗余力地帮着贾家！收东旭当徒弟，给他找工作，给他张罗婚事！”
“因为他是我唯一的血脉！是我易中海在这世上唯一的根！是我唯一的养老依靠！”
他的眼神变得狂热而偏执，像一个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赌徒。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都必须把他牢牢地抓在手里！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这个深埋多年的秘密，像一条毒蛇，终于在此刻破土而出，为四合院内所有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提供了最底层的、也最荒诞的解释。
而易中海，为了守护这个他认定的“亲儿子”，为了他那摇摇欲坠的养老大计，未来又将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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