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整个正院噤若寒蝉,落针可闻,下人们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秋文办事效率极快,然而回报的结果却让卢氏更加暴怒。
“夫人,段小娘近日饮食如常,并未接触外人,所用脂粉香料也都是府里份例,并无特别……”
秋文声音越说越低,头也越垂越低,甚至带着些颤抖说道:
“丫鬟们只说……段小娘似乎、似乎是突然就……容光焕发了许多……”
“容光焕发?”
卢氏气得笑出声,声音尖刻:
“好一个容光焕发!查不到?那就是她天生淫贱!骨子里带来的狐媚功夫!下作的娼妇胚子!”
她发泄完正欲不管不顾,直接让人冲去祠堂先准备家法,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迟维昌温和的嗓音很快就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夫人这是怎么了?发如此大的脾气?”
只见迟维昌一身常服,神清气爽,眉宇间带着慵懒和饕足,与屋内一片狼藉和卢氏狰狞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卢氏看到他这副模样,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刚要开口斥骂,迟维昌却先一步上前,极其自然地虚扶住她的手臂,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哎呀,瞧瞧,脸色这么难看,地上这么乱,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夫人动气了?”
他轻轻拍着卢氏的手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
“太医不是说了吗?夫人需静养,最忌忧思恼怒。你这般不爱惜身子,为夫瞧着心疼。”
卢氏一肚子恶毒咒骂被他这番“深情款款”瞬间堵在喉咙口,噎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迟维昌仿佛没看到她扭曲的表情,继续温言软语,然而说出的话却像软刀子割肉一般:
“为夫这些时日,体恤夫人身子不适,一直强忍着不敢来叨扰夫人,实在是……憋闷得紧,火气也旺了些。今日在园中偶遇铃兰,她倒是乖觉解意,甚是温婉……不过是为夫泄泄火罢了,夫人何必与她一个玩意儿一般计较?没得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他三言两语,把一场白日宣淫的荒唐事,轻描淡写成了“体恤妻子”和“泄火”,瞬间把卢氏放在了“不体谅夫君”、“善妒”的位置上。
卢氏气得浑身发抖,却考虑不到这些东西,只觉一时找不到话反驳。难道要她说“你不许泄火”?
不等她缓过气,迟维昌又话锋一转,抬出了更大的帽子:
“再说了,再过两日便是怀诗的认亲宴,永宁伯爷亲自来做见证。这是府里的大事,关乎侯府的脸面。此刻若因一个妾室动家法,闹得沸沸扬扬,传出去像什么话?岂不让伯爷觉得我家宅不宁,规矩松散,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他此刻心情大好,看着卢氏气的发青的脸色并没有动怒,只是叹了口气,语气愈发恳切,看着卢氏的眼睛也愈发温柔含情:
“夫人,你是最识大体、顾大局的。这些年侯府后院多亏有你操持。眼下,什么事都比不上认亲宴来得要紧,你说是不是?”
卢氏被他一番连消带打,又是“体贴”又是“大局”地架了起来,满腹怒火无处发泄,憋得心口生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就在这时,迟维昌仿佛才想起什么似的,轻飘飘地开口:
“哦,对了,说起认亲宴,怀诗那丫头身边那个叫阿厌的小厮,我看着还算机灵,跑腿传话也该用得着。”
“前几日听说夫人因他冲撞动了怒,小惩大诫便罢了。孩子还小,慢慢教便是,还是让他回来当差吧,总不好让永宁伯觉得我们侯府对待义女如此苛刻,连个得力的小厮都不给配。”
他说得那般随意,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卢氏的理智。
他竟然还要把那个小杂种找回来?!
“侯爷!”
卢氏再也忍不住,声音拔高,带着尖锐的破音:
“您宠幸段玲兰也就罢了,您是一家之主,她不过是个玩意儿,妾身不计较。但那贱奴冲撞主母,罪该万死!妾身已下令严惩,只怕……只怕此刻早已熬不住,死了!”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死了”两个字,带着一丝恶毒的畅快和警告。
迟维昌脸上的温柔淡了些,眉头微蹙:
“死了?夫人何时手段如此酷烈了?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厮,何至于此。”
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嘴角含笑可眼里却不带笑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是死了,也得把尸首找出来,让怀诗那丫头死心,免得认亲宴上哭哭啼啼,不成体统。”
他顿了顿,看着卢氏惨白的脸,又放缓语气,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仿佛安抚:
“夫人,听话。不过是个小厮,找回来便是。一切以认亲宴为重,嗯?”
这番软硬兼施,彻底堵死了卢氏所有的路。她若再坚持,就是不识大体、不顾大局、甚至是在永宁伯面前给侯府抹黑。
最终,卢氏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妾身,遵命。”
迟维昌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又虚情假意地关怀了她几句“好好休息”,便施施然离开了。
侯爷一走,卢氏猛地跌坐在床上,浑身瘫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屈辱、愤怒、怨恨、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几乎将她吞噬。
“啊——!”
她再次爆发,将手边能碰到的一切都砸了个稀巴烂。
发泄过后,是无尽的冰冷和怨毒。
“吹枕边风竟是为了要那个野男人?还好是早点打死了,我看你们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秋文!”
她厉声喝道,声音嘶哑,眼神阴毒:
“去!带人去那贱奴在的乱葬岗!就算他死了烂了,也得把骨头给我找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回来’当差!”
她几乎是恶狠狠地想着,只要抬回一具尸体,就能狠狠打迟维昌和温怀诗的脸!
秋文哪敢不从?此刻可没有人像再待在这里,她赶忙带着几个小厮,心惊胆战地来到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