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行雪唯一能聊得来的便是周氏,但此刻她兴致缺缺,也只是同周氏简单攀谈了几句。
这认亲宴实在无聊。从前历劫时哪怕是公主她也是做过的,这群官员在她心里不过是一群带着假面的攀龙附凤之辈罢了。
好在想到今日可以休息,不用日日面对卢氏那张丑恶的嘴脸,甚至还可以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看着卢氏和迟维昌忍耐,她心情才好了一些。
傍晚,认亲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侯府夜晚特有的、带着脂粉残香与酒气混合的沉寂。
此时有段玲兰这样的尤物在心里反复啃咬,迟维昌早已将宴席上的应酬抛诸脑后,那副精心维持的“慈父”面具摘下后,只剩下急不可耐的欲望。
卢氏刚回了房,他便脚步匆匆,径直钻入了段铃兰那处如今已不再偏僻冷清的小院,院内隐约传出的软语轻笑和丝竹靡靡之音,就连院外的丫鬟也个个带着笑意。
正院黎霜阁内,烛火燃得极旺,空气却是阴冷与压抑。卢氏卸去了那一身沉重的诰命服饰和珠翠头面,只着一件素色中衣,长发披散,坐在梨花木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依旧能看出昔日的美貌轮廓,但眼角眉梢却爬满了无法掩饰的疲态、刻痕以及熊熊燃烧后留下的怨毒。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把玉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她已经没有力气,也不想再摔东西了。
“夫人,尤姨娘来了,在外求见。”
大丫鬟秋文小心翼翼地走近,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触怒了此刻一点即燃的主母。
卢氏从镜中冷冷地瞥了秋文一眼,语气像是淬了冰:
“她来做什么?看本夫人的笑话吗?”
今日宴席上,尤疏月倒是安分,但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平日她不过是待这些下人狠了一些,此刻她们就要巴不得瞧她的笑话?
秋文连忙低头:
“奴婢不知,尤姨娘只说特来给夫人请安,还……还带了些东西。”
卢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火。尤疏月毕竟是她这边的人,而且一向识趣。她不耐地挥挥手:
“让她进来。”
尤疏月很快低着头,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她今日穿得也素净,脸上未施过多粉黛,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恭顺,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精致锦盒。
“妾身给夫人请安,夫人今日辛苦了。”
尤疏月盈盈一拜,声音柔婉,将锦盒双手奉上:
“听闻夫人近日心神耗费颇巨,妾身娘家刚巧送来一些上等的血燕窝,最是滋阴补气、安神定惊。妾身不敢独享,特来献给夫人,望夫人保重身体,莫要为了些不值当的人事伤了根基。”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关切,眼神却巧妙地避开了卢氏那双眼睛。
卢氏目光落在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锦盒上,心中的烦躁稍缓了一丝。
尤疏月总是这样,送礼说话都能送到痒处。她示意秋文接过锦盒,语气依旧淡淡的:
“难为你还惦记着。坐吧。”
“谢夫人。”
尤疏月柔顺地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了半个屁股,姿态放得极低。她觑着卢氏那阴晴不定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比忧心:
“今日宴席虽说圆满,宾客们交口称赞夫人贤德大度,可……可真是难为夫人了。要周旋应付那么多贵眷,心里还得忍着恶心,对着那位……”
她欲言又止,目光朝乌行雪院落的方向飞快地扫了一眼,瞧着卢氏充满心疼地说道:
“……强颜欢笑,维系着侯府的体面。妾身在下面瞧着,都替夫人觉得委屈心疼。”
这话如同精准的银针,一下子刺破了卢氏勉强维持的神色。她想到此猛地将玉梳拍在妆台上:
“委屈?何止是委屈!一个不知从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野种,靠着不知什么龌龊手段巴结上永宁伯府,就敢登堂入室,让我这个堂堂国公府嫡女、侯府主母给她做脸!她也配!”
怒火再次席卷而来,让她胸口剧烈起伏。
“夫人息怒!夫人说得是,她自然是不配的!”
尤疏月立刻附和,脸上适时地露出深切的忧虑和同仇敌忾,又瞧了瞧卢氏的脸色,试探着说道:
“只是……妾身瞧着,侯爷如今对她倒是颇为看重,今日席间那‘慈父’的模样……唉。连带着那段氏,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让侯爷如此流连忘返。”
“妾身只是担心,长此以往,这府里的风向怕是要变。到时候,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倒还是小事,只是……”
她话锋一转,眼圈微微泛红,拿出绣帕按了按眼角,声音带上了哽咽:
“只是南卿那孩子,年纪也渐渐大了,眼看就要到了说亲的年纪。女孩家的前程,最是看重娘家门风和母亲的地位。若府里一直是这般……这般宠妾灭妻、嫡庶不分的光景,叫外人如何看待?”
“南卿日后又能说到什么好亲事?一想到这个,妾身就……就夜不能寐啊!”
她将一个为女儿前途忧心忡忡、却又无能为力的母亲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每一句都敲在卢氏最在意、最恐惧的点上。
卢氏最听不得的就是“宠妾灭妻”和子女前程被影响。尤疏月的话像是一桶油,狠狠浇在她心头的怒火上,几乎要炸开来。
她自是不在乎尤疏月的孩子的死活,但她可是有一对宝贝儿女的,想到这里,卢氏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快步走了两圈:
“她们休想!只要我卢霜乔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容不得这些贱人爬到头上作威作福!孩子的事,我自有考量!”
“夫人有主意就好,有主意就好!”
尤疏月连忙顺着她的话说,随即又压低声音,身体前倾,露出精明算计的神色,给卢霜乔递了一杯茶,陪笑道:
“妾身愚见,那温怀诗邪门得很,段氏也变得古怪,硬碰硬恐怕难以见效,反而容易惹得侯爷不快。既然明面上动不得,不如……从别处下手。
“温氏母女在府中根基浅薄,无非是仗着侯爷一时新鲜和永宁伯府那点若有若无的关系。若能设法让侯爷厌弃了她们,或者……让永宁伯府也觉得她们是个麻烦,是个会带来是非的祸水,那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