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无尽的黑暗。
意识在虚无的深渊中漂浮,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只剩下药物带来的冰冷桎梏和灵魂被禁锢的痛苦。
石磊染血的脸庞、文瑾决绝的背影、冷霜消失前的眼神…不断在黑暗中闪现,重复着那令人心碎的瞬间。每一次闪现都像是一次凌迟,让她在假死的状态中依旧承受着炼狱般的折磨。
后悔吗?当然后悔。恨吗?恨自己的愚蠢和无能。
但那条名为“责任”的细链,却死死地拴着她最后一丝意识,没有让其彻底沉沦。怀里的竹筒硌着冰冷的皮肤,提醒着她付出的代价和必须完成的使命。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寒意开始极其缓慢地消退。一丝微弱的、针扎似的疼痛感从心脏的位置开始蔓延,逐渐变得清晰、剧烈。
“咚…”
一声极其微弱、沉闷的、仿佛来自遥远地底的心跳声,在她冰冷的胸腔里响起。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有力,越来越急促。
凝固的血液开始重新流动,带来一种如同万千针扎般的刺痛感,席卷了每一寸僵硬的肌肉和血管。
“嗬…”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沙哑的抽气声,肺部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地开始扩张,吸入的却是泥土的腥味和尸体腐烂的恶臭!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猛地爆发,带动着整个身体痉挛起来!
苏妍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几乎绝对的黑暗,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线从头顶泥土的缝隙中透下。身上覆盖着沉重的、冰冷的泥土和碎石,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拼命地挣扎,用手刨挖着身上的泥土!
指甲翻裂,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她顾不上了!她必须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气喘吁吁地从尸堆泥土中爬了出来,瘫倒在坑边,剧烈地咳嗽、干呕,贪婪地呼吸着冰冷但新鲜的空气。
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闪烁着微光。她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乱葬坑边缘,周围荒草萋萋,黑影幢幢,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哭泣。
她还活着…真的…活过来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更巨大的悲痛和冰冷所取代。
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污泥和血污,看着身上破烂肮脏、沾满血渍和秽物的衣服,还有…怀中那个依旧冰冷坚硬的竹筒。
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清晰而残酷。
石磊…死了…为了救她,被乱枪刺穿…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无助的、博取同情的哭泣,而是无声的、绝望的、带着血泪的悲恸。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没有嚎啕出声。
哭有什么用?眼泪换不回任何人的命。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竹筒,紧紧攥在手心。这是石磊和文瑾…用命换来的…
必须送出去…必须送到鸦的手里…
可是,她在哪里?黑风峪的乱葬岗?鸦的临时据点又在哪个方向?她现在浑身是伤,虚弱不堪,如何在这荒山野岭活下去,并找到回去的路?
巨大的茫然和无助再次袭来。
寒冷、饥饿、伤痛、以及失去同伴的巨大悲痛,几乎要将她再次击垮。
她蜷缩在乱葬坑边,抱着膝盖,身体不住地颤抖。夜空下,她渺小得如同蝼蚁,脆弱得下一刻就要熄灭。
好冷…好饿…好痛…好想放弃…
就在意识又开始模糊的时候,她仿佛又看到了石磊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没有责怪,只有一种…沉重的托付。
“啊…”她发出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哀鸣,猛地抬起头,用尽力气站了起来。
不能倒下…至少…现在还不能。
她辨认了一下星辰的方向,依稀记得鸦的据点大致在黑风峪的西北方向。她将竹筒重新仔细藏好,拖着伤痕累累、虚弱无比的身体,一步一瘸地、坚定地向着认定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饥饿和寒冷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
她摔倒了无数次,又无数次地爬起来。手破了,脚磨破了,就用破布简单包扎一下。找不到吃的,就挖一点草根,或者寻找夜里出来活动的小虫,强迫自己咽下去。
她不再流泪,也不再抱怨。所有的情绪都被死死压抑在心底,只剩下一个执念——活下去,把东西送回去。
曾经的娇气、怯懦、以及那些不合时宜的小心思,仿佛都在这一次次的挣扎和磨难中被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近乎自虐的坚韧。
路途似乎没有尽头。一天,两天?她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就在她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眼前发黑,即将再次倒下时。
前方不远处,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火光!
还有人声!
是搜兵?还是…?
苏妍的心瞬间提起,她立刻趴倒在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靠近观察。
只见一小队大约五六人的黑衣人,正围坐在一个隐蔽背风处的小火堆旁,低声交谈着。他们的衣领上…似乎有云纹印记!
是隐阁的人!是鸦的手下吗?!
希望瞬间燃起!但经历了这么多背叛和陷阱,苏妍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仔细观察着那些人的举止、谈话的零星内容…
“…‘鸦’大人还在等消息…”
“…那俩灰雀估计早就喂狼了…”
“…‘蛛网’那帮杂碎,手伸得太长了…”
听起来,像是鸦这一派系的人!
苏妍的心脏狂跳起来!机会!
但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她现在这副样子,和鬼差不多…
她摸了摸怀里的竹筒,咬咬牙,做出了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着火光处,发出沙哑至极、几乎不像人声的呼喊:“…巡…巡风使…鸦…大人…属下…灰雀…复命…”
喊完,她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扑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些黑衣人惊愕警惕地跳起、迅速包围过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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