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那些被魔气侵蚀的百姓正在异变。卿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袖中飞出十二道金符,精准地钉在每个变异者眉心。
“清场。”她打了个响指,金符同时燃烧,那些扭曲的躯体在纯净的金焰中化为灰烬。凌周注意到她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竖瞳,脖颈也浮现出细密的鳞纹。
当最后一丝魔气被净化时,卿允突然踉跄了一下。凌周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她身上未散的魔气灼伤了手掌。
“别碰我。”卿允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她推开凌周,自己靠在残破的廊柱上喘息,“暂时...离我远点。”
凌周这才发现,她右手腕的蛇形印记正在渗血,那些血滴落在地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更可怕的是,他隐约看见卿允后背有什么东西在衣料下蠕动,像是...正在生长的骨翼?
远处传来闷雷声,暴雨倾盆而下。卿允仰头任雨水冲刷面庞,那些非人的特征正逐渐消退。当她再看向凌周时,又恢复了往日那种戏谑的神情:
“怎么?被为妻的实力吓到了?”
凌周握紧剑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他心中有千万个疑问,最终却只是哑声道:“...接下来去哪?”
卿允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指向远处被黑雾笼罩的山脉:“当然是去掀了那老东西的棺材板。”她突然凑近,带着雨水的唇几乎擦过凌周的脸颊,“不过在那之前...”
她指尖凝出一缕金线,轻轻系在凌周手腕上:“拴好了,别跟丢。”
魔窟的入口像一张贪婪的巨口,黑雾如粘稠的血液般从洞口缓缓渗出。凌周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旁的卿允却闲庭信步,赤足踏在魔气凝结的黑晶地面上,每一步都留下淡淡的金纹。
“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凌周忍不住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
卿允脚步未停,只有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三百年前来过。”她突然转身,熔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师兄不记得了?”
凌周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那道金纹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站立不稳。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血色月光、断裂的锁链、少女哭泣的脸...他猛地按住太阳穴,那些画面又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消失无踪。
“我...”凌周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们之前见过?”卿允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她抬手抚上凌周的脸颊,指尖冰凉:“每次都是这样。”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每次快要想起来时,那道封印就会把你拉回去。”
“什么封印?”凌周抓住她的手腕,却在触碰的瞬间如遭雷击——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三百年前,清音宗。
少年凌周站在戒律堂前,白衣胜雪。堂下跪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女,玄铁锁链穿透她的琵琶骨,暗红的血顺着银白锁链滴落。
“半魔之体,留不得。”戒律长老的声音冷酷如铁,“明日午时,诛魔台上处决。”
凌周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他说:“弟子愿做监刑人。”
记忆突然扭曲,画面跳转到诛魔台前夜。他鬼使神差地来到地牢,看见那个少女蜷缩在角落,银发沾满血污,像只濒死的小兽。
“为什么...”少女抬起头,熔金色的眼睛里蓄满泪水,“为什么你们都要杀我?我什么都没做错...”
凌周手中的剑“咣当”落地。他记得自己解开了她的锁链,记得她惊惶的眼神,记得自己说:“走,趁没人发现。”
记忆再次断裂,凌周跪倒在地,冷汗浸透衣衫。卿允蹲在他面前,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柔软。
“想起来了?”她轻声问,“那天晚上,你放走了本该被处死的半魔少女。”她的指尖划过凌周胸口的金纹,“这是共生印记,你为了保护我,用自己的心头血种下的。”
凌周剧烈喘息着,更多的记忆如决堤洪水——
他们逃到南境,却被噬魂魔尊的手下围剿。凌周将卿允护在身后,一人一剑对抗数百魔修。最后关头,噬魂魔尊亲自出手,凌周为保护卿允,被魔气贯穿胸膛。
“你当时快死了。”卿允的声音颤抖,“我只能用禁术...以魔气续命,代价是...”她抬起手,腕间蛇形印记黑光大盛,“我自愿成为魔修。”
凌周如遭雷击。所有碎片终于拼凑完整——不是卿允给他种下魔种,而是他为救卿允重伤垂死,卿允为救他堕入魔道!而他的记忆被清音宗掌门封印,只为让他“重新开始”。
“为什么...”凌周的声音支离破碎,“为什么不告诉我...”
卿允突然笑了,那笑容凄美得让凌周心碎:“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为了救我变成这样?”她展开双臂,魔气如活物般缠绕,“看看我,凌周。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女孩了。”
洞窟突然剧烈震动,黑晶地面裂开无数缝隙。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地底深处传来:“本座闻到了...老朋友的味道。”
卿允脸色骤变,一把推开凌周:“退后!”
地面轰然炸裂,滔天魔气如火山喷发。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升起——人身蛇尾,八条手臂各持不同魔器,胸口镶嵌着七颗跳动的心脏。噬魂魔尊的真身,比凌周记忆中更加恐怖。
“三百年了...”魔尊的声音像是千万人同时低语,“小蛇女,你终于带着本座的'钥匙'回来了。”
卿允冷笑,骨刀在手中翻转:“老东西,当年没把你彻底杀死是我的失误。”她侧头对凌周低声道,“他胸口中间那颗心脏是我的,拿回来我才能恢复全部力量。”
不等凌周回应,卿允已化作一道黑金交织的流光冲向魔尊。她的速度快得肉眼难辨,骨刀与魔尊的兵器碰撞出刺目火花。整个洞窟在两人交手的余波中颤抖,碎石如雨落下。
凌周想上前助阵,却发现根本无法靠近——那纯粹的力量碰撞形成的罡风,足以将普通修士撕成碎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卿允在魔尊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中穿梭,每一次闪避都惊险万分。
“你以为还是三百年前?”魔尊突然狂笑,四条手臂同时结印,“本座如今已炼成七心魔体!”
七颗心脏同时迸发黑光,交织成一张巨网朝卿允罩下。卿允避之不及,被黑网重重击中,摔在凌周面前。她咳出一口黑血,脸色惨白如纸。
“卿允!”凌周冲上前抱住她,触手却是一片粘稠——她的后背被魔气腐蚀出一个骇人的血洞。
“笨蛋...”卿允艰难地抬手,染血的手指抚过凌周的脸,“这次...换我保护你...”她突然用力推开凌周,迎向魔尊再次袭来的攻击。
凌周看着卿允与魔尊缠斗的身影,胸口金纹灼烧般的疼痛蔓延至全身。某个被深埋的封印正在瓦解,三百年前的力量随着记忆一起苏醒。
“以吾之血...”凌周无意识地念出咒语,手中长剑亮起刺目金光,“唤汝真名!”
剑光如银河倾泻,精准刺入魔尊胸口正中那颗心脏。魔尊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七颗心脏同时暴走,无差别攻击周围一切。
卿允被一道黑光击中,如断线风筝般坠落。凌周飞身接住她,却见她心口处浮现出与他一模一样的金纹,此刻正忽明忽暗地闪烁。
“共生印记...”卿允气若游丝,“你终于...想起来了...”
魔尊的咆哮突然变成惊恐的尖叫:“不可能!这是...清音禁术!”
凌周抬头,看见魔尊胸口那颗心脏被金光包裹,正一点点脱离他的身体。三百年前种下的共生印记,此刻终于显现真正的用途——它不仅连接着两人的生命,更封印着卿允被夺走的本源心脏!
“还给她。”凌周的声音不再迷茫,他单手抱着卿允,另一只手凌空一抓。那颗心脏应势飞出,化作流光没入卿允心口。
卿允的身体猛地弓起,周身爆发出耀眼的金黑光芒。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瞳孔已变成纯粹的鎏金色,额间浮现出精致的魔纹。
“现在,”她站起身,魔气在她手中凝成一柄造型狰狞的长枪,“该算总账了。”
魔尊惊恐地后退:“不...你不能...本座是你创造者!”
卿允冷笑:“错,我只是唤醒了你体内沉睡的魔性。”长枪如流星般刺出,“而现在,我要让你永远沉睡。”
凌周与卿允对视一眼,眸中皆是决然之色。
刹那间,凌周周身金光暴涨,九曜灵脉之力如烈阳初升,煌煌不可逼视;而卿允指尖魔气翻涌,黑芒如深渊怒涛,森寒彻骨。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半空中交汇,竟如水乳交融,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金黑色洪流,携着毁天灭地之势,直贯魔尊胸膛。
魔尊狰狞的面容骤然扭曲,七颗漆黑心脏在洪流冲击下接连爆裂,污血喷溅,腐肉横飞。他发出凄厉嘶吼,身躯如破碎的陶器般寸寸龟裂,最终“嘭”的一声炸开,化作一滩腥臭粘稠的黑血,在刺目的金光中蒸发殆尽。
当最后一丝魔气消散,卿允突然踉跄了一下。凌周及时扶住她,才发现她伤势远比想象的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