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残檐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栾阳盘坐在积灰的蒲团上,眉峰微蹙。
他能清晰感觉到识海深处那卷古图在发烫,墨色的纹路如活物般游弋,将南境布防图的信息一丝一缕往神魂里钻。
阿葵。他低唤一声。
蹲在墙角的小哑女立刻抬起头,她的左眼还沾着干涸的血渍——那是前日在疫村被厉鬼抓的伤。
见栾阳招手,她便赤着脚走过来,掌心摊开,腕间系着的铜铃轻响。
栾阳握住她染血的指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再试一次,用你的血,感应图上的怨气。
阿葵咬了咬唇,指尖在掌心快速画动。
血珠顺着她的指缝渗出来,在掌心里凝成一道扭曲的符纹。
符成刹那,虚空中浮起一行淡红色的字:令出刀尖,血印为证。
很好。栾阳松开手,指节抵着下巴。
程砚秋的密令能成,靠的不是他的手段,是她自己心里那道坎——当年她为镇魔司清剿疫村,亲手烧了三百口活人,说是为防尸变,可那些人分明还有气。
这三年来她每夜都梦到火场里的哭嚎,他不过是推了把,让她的罪自己浮上来。
魏横该到了。他抬头看天,残月被乌云遮了半边。
墙根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魏横的脑袋从破洞外探进来,月光照在他腰间的巡夜腰牌上,泛着冷光:栾大人,副使居所外值房的守卫换班了,那卷墨缳分魂已经塞进她常用的《镇魔典》夹层。
栾阳颔首:盯着点,子时三刻动手。
魏横应了声,身影便没入夜色。
阿葵拽了拽他的衣角,指向他左臂——那里的刺青不知何时爬上了锁骨,像条墨色的蛇,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蠕动。
这是炼妖图的反噬。栾阳摸了摸刺青,能感觉到皮下有细碎的低语,像无数人在说同一句话:要更强,要更多。他扯了扯嘴角,等拿到天剑门的秘密,这些鬼东西,都会变成我的刀。
子时三刻,镇魔司副使静室。
程砚秋趴在案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砚台。
最近总觉得困,才戌时就睁不开眼。
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她迷迷糊糊要睡,忽然闻到焦糊味——是火场的味道。
阿秋,阿秋...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程砚秋猛地抬头,看见父母站在房梁上。
父亲的官服被烧得只剩碎片,母亲的头发还在冒烟,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眼白,全是血:你烧的不是鬼,是人;你护的不是法,是坟。
不!她尖叫着后退,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茶水泼在《镇魔典》上,书页缓缓翻开,夹在里面的墨缳分魂飘了出来,如一缕黑雾钻进她的袖口。
程砚秋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抓起桌上的狼毫。
她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笔尖蘸了朱砂,在纸上落下第一笔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调南境三州镇魂灯图录,供黑牌吏栾阳核查疫源关联。
血印是她自己盖的。
当朱砂印泥按在纸角的瞬间,她看见火海里的村民们站了起来,他们的脸和她父母重叠,齐声说:程副使,你护的秩序,吃人的血肉。
次日清晨,魏横捧着密令冲进破庙时,额角还挂着汗:栾大人!
副使的血印是真的,连朱批都和她平日笔迹分毫不差!
栾阳接过那张纸,指腹划过血印——温的,带着程砚秋的体温。
他展开南境布防图,烛火在图上投下阴影。
阿葵凑过来,用染血的指尖点在一处红点上,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这里......有人在哭。她用另一只手比了个扎纸人的动作。
栾阳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瞳孔微缩。
那红点周围,七处镇魂灯的位置连成倒悬的巨阵,阵心正好是天剑门祖地。
而阿葵点的那个点,他记得《镇魔志》里写过——百年前初代扎纸匠为封阴脉,自焚于此处。
好个以灯镇魂。他冷笑,指节捏得发白,他们用活人魂灯镇阴脉,我就用这些灯,给他们点长明灯。
话音未落,识海中图卷突然震动。
他闭目内视,见卷角的血条跳到24/100,新的提示浮现在金光里:【吸收镇魔司核心机密,解锁伪令:可模拟任意中层官员笔迹与印信】。
来得正好。栾阳睁开眼,眼底闪过锐光。
他召出梦魇铁卫——那是他用疫村三百孤魂合成的妖仆,此刻正盘在图卷中央,双目幽绿如鬼火。去程砚秋的梦里,把她焚村那夜的真相,再演一遍。
梦魇铁卫发出尖啸,化作黑雾钻进他的眉心。
第二日晨议,镇魔司大殿。
程砚秋跪在青石板上,发簪歪斜,眼尾泛着青黑。
她双手举着辞令,声音发颤:属下精神失常,恐误国事,请闭关赎罪。
司主坐在高位,目光扫过她发青的唇色,又扫过殿下噤声的众吏。
最后他伸手接过辞令,声音沉得像铁:准。
栾阳站在人群最后,看着两个道士架着程砚秋离开。
她经过他身边时突然抬头,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是你......
是你自己。栾阳低声说。
风从殿外灌进来,卷起他的衣角。
左臂的刺青已经蔓延到了肩头,皮下的低语更清晰了:下一个......是谁?
与此同时,镇魔司地窖深处。
墨奴的机械手指突然动了。
他抬起手,铜珠眼里映着头顶透下来的月光,指节咔咔作响,拼出一个古老的符号——和【万物炼妖图】卷首的印记,分毫不差。
等了百年......他的喉管发出生锈的摩擦声,你终于,拿起了笔。
子时,程砚秋闭关的静室。
霜断刀突然自行离鞘三寸,刀尖轻颤。
墙上的烛火被刀风扑灭,黑暗中,刀尖在青砖上划出一道血痕——正是天剑门山门路线图,末端歪歪扭扭刻着三个字:回家路。
镇魔司演武场的更鼓敲过三更,栾阳站在演武场边的老槐树下,仰头看天。
阴云压得很低,他能闻到风中飘来的腐叶味——那是阴气浓重的征兆。
大人。魏横从暗处走出来,司主那边传了话,说明日晨议会宣布......
不用说了。栾阳打断他,嘴角勾起冷笑,我猜得到。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而在镇魔司最高处的观星阁里,司主推开窗,望着南境方向翻涌的阴云,低声自语:南境三州......阴气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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