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沉寂的灼热感,并未给栾阳带来丝毫安心。
整整三日,阿萤如同沉入无底深海,气息微弱,全无苏醒迹象。
诡异的是,每至子时,她苍白的心口便会凭空浮现一枚焦痕,其形如豆,焰苗摇曳,仿佛一盏无形之灯在她体内燃烧。
贾蓉心急如焚,用尽了符箓丹药皆无效果。
第三夜,他心一横,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为引,在阿萤心口处颤抖着绘下一道繁复的“守心符”。
血符落成,金光微闪,那焦痕的蔓延之势总算被堪堪镇住。
然而,就在他松了口气的瞬间,昏迷中的阿萤却猛地蹙眉,唇间溢出一丝血迹。
他惊骇地发现,她竟在无意识中咬破了舌尖!
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浸染了身下的床单。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那血迹并未散开,而是缓缓蠕动,最终汇聚成了四个扭曲的血字——灯未灭……人在换……
“换人?”栾阳凝视着那触目惊心的血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天灵盖。
他肩胛处的图卷刺青仿佛被无形之手攥住,猛然抽搐起来。
刺青夹层中,那缕属于孙无病的残魂发出断续而沙哑的低语,声音直透栾阳的识海:“……换皿者,换命也。三百妃,一盏灯;一盏灯,续一帝。”
皿!命!帝!
三个字如惊雷在栾阳脑中炸响。
他猛然想起数年前在镇魔司最深处的密档室中,曾瞥见过一卷被列为禁忌的孤本,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先帝崩,七日不敛,宫中夜夜有灯自燃。”
当时只当是野史怪谈,如今想来,却与眼前的一切不谋而合!
“大人!”魏横的身影如鬼魅般闯入,带来了更惊悚的消息,“京都七处义庄,昨夜同时起火!”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震骇:“火势极为诡异,现场无任何燃物,却遍地灰烬。每一处灰堆的正中央,都埋着一枚焦黑的灯芯,上面的纹路……和阿萤姑娘心口的灯种,完全一致!”
魏横顿了顿,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更奇怪的是,这么大的火,周围竟无一人察觉,连守夜的更夫都毫无印象。唯独……七处义庄的巡夜犬,全部死了,死状凄惨,双目流血不止。”
线索在栾阳脑中飞速串联。
他不再犹豫,抽出腰间的判官笔,指尖血珠沁出,点在笔锋之上,笔走龙蛇,一道“寻火契”瞬间成型。
血色符文燃烧,他怀中那枚凤印残片剧烈颤动,发出一声尖锐的凤鸣,遥遥指向皇城深处的一个方向——皇陵偏殿,“长明殿”!
传闻中,长明殿供奉着大乾历代帝王的长生灯,祈求国祚万年。
但栾阳此刻却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长生殿,而是孙无病口中那“续一帝”的血灯阵核心!
子夜,皇陵。
栾阳如一道融于暗夜的影子,潜入长明殿。
殿内阴风刺骨,九十九盏巨大的青铜古灯悬于半空,无风自摇,投下幢幢鬼影。
殿中央最宏伟的那一盏主灯,灯芯竟如心脏般一起一伏地跳动着,散发出妖异的红光。
而灯盏中盛着的,根本不是灯油,而是粘稠、暗红,散发着腥甜气息的……血浆!
他不敢妄动,催动神识,以“墨缳分魂”之术,将一缕魂识探入那跳动的灯焰之中。
魂识坠落,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
他仿佛置身于一座不见天日的地宫,历代身着龙袍的帝王,面容虔诚而扭曲,跪伏在地。
在他们面前,是一座巨大的青铜灯炉,帝王们亲手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投入炉中。
那些人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炉中升腾的黑色火焰吞噬。
黑焰缠绕着地底深处的龙脉,使其愈发壮大,而龙脉的回馈,则让龙椅上的帝王寿元得以延续。
画面的尽头,当今圣上亲手将一名扎着羊角辫的女童推入火中。
女孩惊恐的眼神,永远定格。
灯焰“轰”地一声暴涨,光芒几乎刺瞎了栾阳的魂识。
就在他魂识即将溃散的刹那,他看清了炉底烙着的四个古篆小字——天剑供火!
“啊!”
栾阳猛然惊醒,双目剧痛如灼,识海内仿佛有万千钢针攒刺。
图卷夹层剧烈震动,孙无病的残魂发出近乎癫狂的嘶吼:“看到了吗!三百妃,换皿续命!这火……不是他们自己点的!是你们镇魔司养的!”
是你们养的!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栾阳心上。
他强忍剧痛,双手结印,厉喝一声,五道阴影自他身后浮现,正是五阴统御使。
他下达了最急迫的命令:“梦魇铁卫,布‘烛影迷阵’,扭曲此地气机,给我引爆它!”
刹那间,无数铁卫虚影凭空出现,编织出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座长明殿的气机彻底搅乱。
血灯阵失去了平衡,那股献祭了无数生命才积攒的阴邪之力开始疯狂反噬!
砰!砰!砰!
九十九盏青铜灯接连爆开,黑色的火焰倒卷而上,瞬间烧穿了殿顶!
烈焰之中,一道模糊的虚影缓缓浮现,那是一个身着古朴道袍的老者,手持一盏血色小灯,目光跨越时空,冷冷地注视着栾阳,口中吐出冰冷的八个字:“火种不灭,镇魔即焚。”
是天剑门开派祖师!
栾阳瞳孔骤缩,顾不得许多,催动镇魔图卷中“真灵封印”之力,强行从那爆裂的黑焰中截取了一缕最核心的火种,封入了凤印残片之中。
他肩胛处的刺青一阵灼痛,图卷上的血条微微下降:80→79/100,同时一行新的提示浮现:【血灯溯源:可追溯阴火供奉源头,每周限用一次,使用后双耳失聪一日】。
“撤!”
趁着大乱,栾阳带着魏横迅速撤离。
临走前,他敏锐地察觉到殿后一处暗室有异。
推开石门,七具早已风干的尸体呈跪拜姿势,直面着血灯阵的方向。
他们身上穿着的,赫然是镇魔司最精锐的密卫服饰,胸口处,无一例外地烙着一个狰狞的“换”字!
魏横失声惊呼:“是‘影蝉’!十年前失踪的影蝉首领,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栾阳的眼神冷得像冰。
他终于明白了“人在换”的真正含义。
原来,镇魔司从来都不是查案的,他们……是为这座血灯阵烧火的!
是提供祭品的!
一股被欺骗、被利用的滔天怒火在他胸中燃烧。
肩胛处的刺青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情绪,疯狂蔓延开来,血条不降反升,瞬间跳至“81/100”!
而就在长明殿黑焰冲天的那一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天剑门祖殿内,一名白衣胜雪的男子正轻柔地抚摸着一件叠放整齐的血色嫁衣。
他面前的符阵中,一枚凤印残片的虚影若隐若现。
他屈指一弹,将那虚影投入符阵中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火,已经引回来了,现在,只差一个……点火的人。”
几乎是同一时刻,驿站房内,一直守护在阿萤床边的贾蓉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竟无意识地折出了一只小小的纸人。
更诡异的是,纸人的心口,竟插着一柄微缩的、用符纸折成的判官笔。
下一秒,那纸人“噗”地一声自燃起来,没有火焰,没有温度,顷刻间化为一小撮灰烬。
灰烬在桌面上盘旋、汇聚,最终拼出了两个字。
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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