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赵勇的声音仍在耳边回响，那些关于设备参数和安全守则的枯燥条文，此刻却有了沉甸甸的质感。新兵们刚刚才在训练场上，对着那本崭新的《通信兵监听守则》，进行了庄严的宣誓。
“第一条，非任务期间，严禁擅自开启任何监听设备！”
“第二条，严禁将监听设备对准任何非目标单位及个人，特别是自己的战友！”
“第三条，所有监听及解密内容，均为部队最高机密，严禁以任何形式向无关人员透露，上不告父母，下不传妻儿！”
……
每一条纪律，都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这些年轻士兵的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下午训练结束，他们获准将这些泛着金属冷光、充满神秘色彩的设备和密码本，带回宿舍。
这是一个特殊的优待，也是一次无声的考验。
宿舍的门一关，压抑了一下午的好奇心瞬间引爆。
原本安静的空间，立刻被各种细碎的声响和压低了的惊叹声所填满。新兵们三五成群，头碰着头，像一群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这些过去只在谍战电影里才能窥见一角的“高级货”。
有人将那巨大的军用耳机戴在头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世界瞬间变得沉寂，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他笨拙地拧动着调频旋钮，感受着那带着刻度感的、细微的阻力，脸上是煞有介事的严肃。
有人则摊开那本厚实的密码本，用手指逐行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与字母组合，仿佛自己已经洞悉了天机，下一秒就能决胜千里之外。
瘦猴周浩，是所有人里玩心最重的一个。
他拿起一台手持式的无线电侦听器，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和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兴奋不已。他找到了定向天线的卡扣，轻轻一按，“唰”的一声轻响，那根银白色的、可伸缩的金属天线被他完全抽了出来。
他单眼眯起，将侦听器像一把手枪似的端在胸前，在宿舍里四处游走，寻找着他的“猎物”。
“报告总部！报告总部！鹰巢发现敌军一号目标，代号‘大个’！”
他的视线最终锁定在了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准备小憩片刻的大个李奎身上。
“目标状态：正在进行‘床上躺倒’战术作业！请求指示！完毕！”
他将天线的前端，嬉皮笑脸地遥遥指向李奎的床铺，嘴里还刻意压低了嗓子，模仿着电影里特工汇报的腔调。
“你小子皮痒了是吧！”
李奎笑骂了一句，顺手抄起身边的枕头，作势欲砸。
宿舍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所有人都被周浩的搞怪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就在周浩和李奎打闹得最起劲的瞬间。
“砰——！”
一声巨响，仿佛平地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开。
宿舍那扇老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极其粗暴的力量，硬生生踹开。门板剧烈地撞在墙壁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墙皮簌簌下落。
门口，班长王猛的身影被走廊的光线勾勒出来，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唯有那双眼睛，透着骇人的光。
他没有咆哮，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冰冷刺骨的杀气。
那道视线，越过所有人，像两枚滚烫的钢钉，死死地钉在了周浩手中，那根正对着李奎床铺的定向天线上。
宿舍里的笑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齐根剪断。
空气凝固了。
前一秒还喧闹无比的空间，此刻死寂得能听见每个人压抑在喉咙里的心跳声。所有人都被王猛身上那股近乎实质化的恐怖气势给镇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周浩！”
王猛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两块浮冰在相互摩擦，冷得掉渣，钻进每个人的骨髓里。
“到……到！”
周浩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挤出两个干涩的音节。他手一抖，那台分量不轻的侦听器脱手而出，向地面砸去。
一道黑影闪过！
王猛一个箭步，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冲到了周浩面前，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一脚踹出。
那不是寻常的踢踹，而是一记精准、沉重、蕴含着恐怖爆发力的侧踹。
正中周浩的屁股。
“嗷——！”
周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失去平衡，像个破麻袋一样被踹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谁他妈给你的胆子，拿监听器对着自己的战友？！”
王猛的咆哮终于爆发，那声音蕴含着雷霆之怒，震得整个宿舍的窗户都在嗡嗡作响。
“上午刚学的监听守则！你他妈的当成耳旁风，全给我喂狗了是不是？！”
“报告班长……我……我错了……”周浩趴在地上，屁股上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我没开机……真没开……我就是跟他开个玩笑……”
“开玩笑？”
王猛一把揪住周浩的衣领，硬生生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周浩能清晰地看到王猛眼中那密布的血丝，能闻到他呼吸中灼热的怒气。
“我告诉你们所有人！”王猛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脸色惨白的新兵，一字一句，如同用铁锤在他们心上凿字，“在情报纪律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玩笑可言！听清楚了！是‘任何’！”
“我不管设备有没有开启！监听天线，永远不准对准自己的同志！这是底线！是铁律！”
“谁敢再犯，就不是挨一脚这么简单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决绝，“直接给我卷铺盖滚出侦察连！”
“还有！”
他松开周浩，任由他瘫软在地。
“非执行任务期间，所有设备，必须保持静默状态！这是第二条铁律！都给我记到骨子里去！”
看着班长那副真的动了杀气的样子，所有人都吓破了胆，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这才明白，之前排长和班长反复强调的纪律，每一个字背后，都可能连着鲜血和生命。
就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氛围中，苏凡动了。
他站了出来，身体站得笔直，向王猛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班Пред长！”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各位战友，请大家记住。”苏凡的目光转向众人，平静而又严肃，“我们手中的，不是玩具，是国之利器。我们所接触的，是部队的最高机密。”
“任何一次疏忽，任何一句无心之言，在未来的战场上，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性后果。”
“保密，就是保生命！”
“保密，就是保胜利！”
“请大家务必，将纪律，铭刻于心！”
他的话，掷地有声，像一记警钟，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些还抱着几分嬉闹之心的新兵，在这一刻，终于被彻底敲醒。
他们低头看着手中冰冷的设备，第一次感受到了那超越其本身物理重量的、沉甸甸的责任。
他们终于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所踏入的，是一个怎样严肃而又神圣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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