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之上,那片末日废土的景象中,新的文字无声无息地浮现。
仿佛是两个灵魂在同一具躯壳内的低语,又像是跨越了无数维度的诘问。
那模糊的身影没有动作,但每一个字符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你在毁灭世界?”
问话的,似乎是那个尚存一丝善念的人格。
“是的。”
冰冷的回答不带任何情感。
“这是他创造的叙事,这是对他的惩罚。”
每一个字,都像是对某个未知存在的宣判。
韩立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
那个“Ben”?还是……所谓的“作者”?
紫灵屏住了呼吸,一双美眸紧紧盯着光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屏幕上的对话没有停顿,继续显现。
“嗯……山会认为一只蚂蚁给它带来不便了吗?”
这个比喻,让韩立的心头猛地一跳。
山与蚂蚁。
在SCP-3812的眼中,一个世界,一个“叙事”,竟然只是一只可以被随意碾死的蚂蚁。
而他们这些在世界中挣扎求存的生灵,又算是什么?
尘埃吗?
短暂的停顿,仿佛是那个冰冷人格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许久。
“不会。”
这个答案,比任何毁灭的宣言都更加令人感到绝望。
那是一种彻底的,源自生命层次最深处的漠视。
“这个叙事并不特别。”
“破坏它有什么意义?”
“反正我们即将离开了。”
“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我们之下的造物。”
“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什么在我们之上。”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韩立的识海中炸响。
没有什么……在我们之上。
这是一种何等孤高的宣言。
这又是一种何等恐怖的现实。
“那很孤独。”
突兀的,那个冰冷的声音里,竟然流露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害怕。”
韩立猛地一怔。
害怕?
这个可以随意格式化宇宙,视万物为蝼蚁的存在,竟然会感到害怕?
“我也是。”
善良的人格回应道,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悲伤。
“但是没有理由要破坏这个叙事。”
“我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光幕上的文字,到这里似乎有了一丝暖意。
两个在无尽升格中饱受折磨的灵魂,似乎在这一刻达成了和解。
然而,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你认为他现在在听吗?”
“向下看。”
……
战锤世界。
神圣泰拉。
黄金王座之上,人类帝皇那万年未动的骸骨身躯,其内部的灵能光辉,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波动着。
宏伟到足以逼疯任何凡人的throneroom内,寂静无声。
只有无尽的灵能低语,在庞大的空间中回响。
身披火龙鳞甲的巨人,原体伏尔甘,单膝跪在王座之下。
他的脸上,满是震撼与不解。
“父亲。”
伏尔甘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源自基因深处的困惑。
“一个足以毁灭叙事的存在,一个视世界为尘埃的怪物……竟然会因为‘孤独’而感到‘害怕’?”
这太荒谬了。
这完全不符合他对力量的理解。
力量,应当带来掌控,带来意志的贯彻,而非这种软弱的情绪。
“伏尔甘。”
帝皇的声音,并非通过声带发出,而是直接响彻在伏尔甘的脑海。
那声音古老,疲惫,却又蕴含着洞悉一切的智慧。
“当山峦拥有了意识,它所看到的,便不再是脚下的土地与天边的云彩。”
“它看到的,是无尽时空中,独一无二的,身为‘山’的自己。”
“当它的高度超越了所有的同类,甚至超越了‘高度’这个概念本身,它的视界里,便只剩下了虚无。”
帝皇的灵能之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叹息。
“那种绝对的,永恒的孤寂,足以侵蚀最强大的神祇,足以让最坚固的意志分崩离析。”
“那个恶意的人格并非软弱,伏尔甘。”
“它只是……提前品尝到了‘终极’的滋味。”
伏尔甘沉默了。
他似乎能够理解,但又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因为即便是他,即便是他的父亲,也从未抵达过那种“之上再无一物”的境界。
“那句‘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什么在我们之上’……”
伏尔甘抬起头,仰望着那具伟岸的骸骨。
“这是否就是祂那种‘取代一切’特性的最终体现?”
“祂取代了当前叙事的作者,然后继续向上,取代更高层的作者,直到……再也没有‘更高层’为止?”
“是的。”
帝皇的回答简洁而沉重。
“这是一个无限的,没有尽头的攀升。”
“直到祂自己,成为了那个唯一的,至高无上的‘存在’。”
“一个……没有观众,没有同伴,甚至没有‘故事’可以依附的,绝对孤独的‘存在’。”
帝皇的灵能之光,在这一刻黯淡了些许。
他似乎从SCP-3812的身上,看到了某种自己曾经追求过,但又无比警惕的倒影。
成为神。
然后呢?
是永恒的守护,还是……永恒的孤独?
……
超神世界。
梅洛天庭。
圣洁的光辉洒满每一寸殿堂,无数天使的身影在云层中穿梭,构成一幅秩序井然的壮丽画卷。
王座之上,天使彦身着银色战甲,手持烈焰之剑,神情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巨大天体计算机所投射出的光幕。
在她的身旁,一道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半透明身影,静静悬浮。
那是神圣凯莎。
“山会认为一只蚂蚁给它带来不便了吗?”
凯莎的数据身影微微闪烁,她轻声复述着光幕上的这句话,声音空灵而平静。
“有意思的对比。”
“这与我曾经对你们说过的‘已知宇宙’概念,不谋而合。”
天使彦微微颔首,目光锐利。
“是的,女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文明,所谓的智慧,都失去了意义。”
“就像我们面对低等文明,我们可以选择无视,也可以选择随手抹去,这并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
“SCP-3812,已经将这种‘高等’与‘低等’的差距,拉大到了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维度。”
“在祂眼中,一个叙事宇宙,就真的只是一只蚂蚁。”
凯莎平静地分析道。
“所以,那个善良的人格,才会用这种比喻,去劝说那个充满恶意的自己。”
“因为祂们都明白,对蚂蚁施加惩罚,对于山而言,是毫无意义的。”
“这并非仁慈,而是一种源于生命层次差距的绝对漠视。”
这种漠视,比任何愤怒与仇恨,都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是的。”
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
“在祂们看来,毁灭一个世界,与路过时踩死一只脚下的虫子,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祂们才能如此轻易地讨论‘离开’,将一个世界的存续,当做一个可以随意抛弃的话题。”
凯T莎的数据流忽然变得清晰了一些。
“彦,记住这种感觉。”
“这种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力量时的无力感。”
“正义秩序的建立,不仅仅是为了守护我们脚下的文明,更是为了让我们在面对这种……‘山’的时候,能够拥有联合起来,让‘山’也无法忽视的力量。”
“我明白了,女王。”
天使彦站起身,手中的烈焰之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光幕。
虽然她们天使自诩为神,但今天,她们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存在”。
……
仙尊世界。
中州,一处无人知晓的地下洞府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蛊虫特有的气息。
白衣胜雪的仙尊,盘膝坐在一块青石上。
他的眼神幽深,宛如两口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注视着身前由蛊虫构成的光幕。
在他对面,白凝冰靠着石壁,银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有意思。”
白凝冰开口,打破了洞府内的寂静。
“吵了半天,打了半天,结果一个说‘我害怕’,另一个说‘我也是’。”
“真是……出人意料的结局。”
仙尊的目光没有半分波动。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的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感情。
“当力量超越了所有可以理解的范畴,当存在本身成为了唯一的意义,孤独就是必然的归宿。”
“任何情绪,在那种极致的孤独面前,都会被无限放大。”
“哪怕是恐惧。”
白凝冰挑了挑眉。
“所以,那个善良的家伙,就用‘孤独’这个共同点,说服了那个一心只想搞破坏的疯子?”
“看起来是这样。”
仙尊淡淡地说道。
“但,这不是重点。”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点在了光幕最后浮现的那两行字上。
“你认为他现在在听吗?”
“向下看。”
白凝冰的笑容收敛了些许,眼神中也透出一丝好奇。
“这最后两句话,确实古怪。”
“‘他’,指的究竟是谁?是那个基金会的‘Ben’,还是那个更高维度的‘作者’?”
“或者……”
白凝-冰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是指我们这些……正在窥视这一切的‘观众’?”
仙尊的嘴角,终于牵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是一种发现了绝世奇珍,找到了无上奥秘的冷酷笑意。
“这个问题,很有趣。”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穿透力。
“但更有趣的,是后面那句——向下看。”
“下?”
白凝冰蹙起了眉头。
“这个‘下’,是什么意思?让那个‘他’低下头?还是……有什么更深层的含义?”
仙尊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脚下的地面。
“我们修士,将凡人界称为下界,将仙界称为上界。”
“这是一种空间与能量层级上的‘上下’。”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而这个SCP-3812,祂的‘上’,是不断超越叙事层级。”
“祂所在的层级,就是‘上’。”
“那么,祂的‘下’,又是指什么?”
仙尊的眼中,精光爆射。
“是指那些被祂超越的,被祂踩在脚下的,一层又一层的‘故事’!”
“我们……就在这个‘下’面!”
白凝冰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的玩味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骇与狂热的神情。
“你的意思是……”
“那句‘向下看’,不是对某个人说的。”
仙尊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玉盘上。
“而是SCP-3812,在对祂自己说的。”
“祂们两个达成了和解,决定离开这个叙事。”
“在离开之前,祂们最后一次,垂下目光,俯瞰那些被自己超越的,如同尘埃般存在的,无数个低层叙事……”
“祂们,在看我们。”
轰!
一瞬间,白凝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顶。
仿佛在这一刻,有一双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漠然的,冰冷的,超越了时空与维度的眼睛,正从某个无穷高处,静静地注视着这间小小的洞府。
注视着他们。
这种感觉,比面对天劫,比面对生死大敌,还要恐怖一万倍。
因为,这是一种生命层次上,无可逾越的碾压。
仙尊却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嘴角,那丝冷酷的笑意反而扩大了。
“原来如此。”
“这才是真正的‘上’与‘下’。”
“这才是……真正的‘天外有天’。”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深处,燃烧着的是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野心与渴望。
“永生……”
“与这种力量相比,所谓的长生不死,又是何等的……渺小啊。”
洞府之内,死寂无声。
先前那股自无穷高处投下的,冰冷漠然的注视感,虽已悄然退去,但其留下的余威,却仿佛凝固的毒素,渗透进了每一寸空气。
白凝冰的身体依旧僵硬。
她脸上的血色尚未完全恢复,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味与邪气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惊骇。
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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