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不得放肆!”
器皇山巅,一声怒喝如天雷滚落,震得群山战栗。
话音未落,青云少主掌中那枚方天印骤然黯淡,像被抽了龙筋的凶兽,“当啷”一声砸落在地,溅起石火。
林凡指尖那道天雷符,也恰恰停在最后一笔。
雷纹紫电盘绕,只差毫厘便化作灭世青雷。
“林凡,住手!”
夜枫脸色煞白,声音发颤。
符成之时,山崩地裂,最先被反噬的便是绘符之人,即便元婴境,也扛不住魂力被抽干的下场。
林凡翻了个白眼,指尖一抖,雷光化作细碎电屑,簌簌而落。
“我又不傻。”
战局戛然而止,青云却面如锅底,死死盯着林凡,齿缝间挤出一声低吼:“臭道士,算你命大!”
“哟,还嘴硬?”
林凡把袖子往胳膊上一撸,露出两截白净却线条分明的臂膀,脚尖一挑,地上长剑“锵啷”弹起,落进掌心。
“兔崽子,再来比画划?道爷让你一只手。”
青云眸中几欲喷火,可余光扫过那枚黯然失色的方天印,胸口剧烈起伏,愣是没敢迈出半步。
“呵呵。”
冯啸天摇扇而出,一步挡在两人之间,笑得如沐春风。
“青云少主何等身份,何必与江湖散修一般见识?令尊既已发话,今日之事,权当给器皇山一个面子。”
青云脸色青了又白。
方才他独身一人,便要逼天澜宗退出斗器大会,何等意气风发;
转眼镇山至宝被封,众目睽睽下摔了个狗啃泥,这口恶气堵在喉头,咽不下,吐不出。
可那道声音……
父亲的声音!
他再狂,也不敢违逆器皇山之主。
“若非家父开口,今日定教你血溅三尺!”
青云狠狠拂袖,衣袂翻飞如刀,转身时踩的山石寸寸龟裂,背影狼狈却犹带倨傲。
“切!打不过就打不过,装什么犊子?”
林凡嗤笑,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半座山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师叔!”
楚涵拽住他袖口,小声急劝,“您就少说一句吧!夜枫长老和冯师叔的脸都绿了。”
林凡侧目一扫,果然对上两双欲言又止、怒火暗涌的眼睛。
他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方才要不是道我祭出天雷符吓退狮霸天,那俩老家伙早被追得满山窜了,哪还有空给本座摆脸色?”
山风猎猎,吹得他衣袍鼓荡,像一面张扬的旗。
雷符虽散,余威犹存。
夜枫与冯啸天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底的涩意——
今日之局,确是被林凡一手翻覆。
那道未落笔的天雷符,像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逼得器皇山之主都不得不隔空出声。
若非雷威震慑,那位素来寡言的山主,怎会如此及时?
山风卷着焦糊的硫磺味,从众人衣角掠过,像无声的佐证。
“长老……”
虚弱到发颤的呼唤,被风撕得七零八落。
众人回头,只见一道血线划破长空!
顾长雪踩着摇摇欲坠的剑光,像一片被暴雨打残的枯叶,径直坠向山门。
“顾师兄!”
楚涵惊呼,化作一道青虹掠去,半空中揽住他臂弯。
指尖触及之处,皆是湿黏的血,滚烫得吓人。
夜枫、冯啸天快步迎上,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顾长雪挨了猿金刚一击,还能活着来到器皇山,这已是天幸。
“顾兄,命够硬啊?”
林凡踱步而来,语气仍带三分调侃,却先伸手扣住顾长雪脉门,一缕温润灵力渡过去,稳住对方翻腾的气血。
顾长雪咧嘴,露出被血染红的齿列,声音沙哑却真诚:
“林兄才是……福泽深厚。那么多妖将围猎,你还能毫发无损站到山门前,顾某……佩服。”
这话掷地有声,夜枫与冯啸天亦微微侧目。
两只银甲妖将,哪怕化神遇上只能遁逃;金甲猿金刚,更是媲美化神境巅峰的凶物!
却被林凡一人连斩三将,其中还包括那头以神力著称的猿金刚。
若是他们这两位长老,别说斩杀,连逃命都成了困难。
林凡挠了挠头发,笑得一脸憨厚,既未谦逊也未自傲,只道:
“我命硬,老天爷暂时不想收;至于妖将嘛……他们命软,怪不得我。”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胸口一震。
命硬,是劫后余生的侥幸;
命软,却是血河尸山里走出来的底气。
山门外,胧月初升,银辉落在林凡肩头,像给他镀了一层战铠。
夜枫垂眸,第一次把这“吊儿郎当”的青年,真正放进了需要平视的位置。
冯啸天站在山峰裂口处,衣袍猎猎,像一面残破的旗。
想自己那带来的两名弟子,死的恐怕连渣都不剩了。
这他忽然想起林凡那句带着笑意的“送死”,当时只觉刺耳,如今却像一盆冰水,把满腔怒火浇成了后怕。
倘若自己之前再执拗,自己才成了最大的笑话。
他抬眼望向那个正伸懒腰的青年,第一次生出“庆幸”二字。
“器皇有请天澜宗诸位——上山!”
山巅的嗓音挟着滚滚热浪俯冲而下,震得众人气血浮动。
夜枫与冯啸天对视,均在对方眸底看到一抹惊疑:
斗器大会尚未启幕,器皇山竟先破例,主动相邀?
林凡抠了抠耳朵,懒洋洋地嗤笑:“早这样不完了?非得让道我损耗魂力画雷符,他们才舒坦。”
说罢,当先一步踏上赤红的山道,背影潇洒得像在逛自家后院。
……
山路九转十八弯,每一步都像踩在烙铁之上。
及至峰顶,热气陡然一收!
眼前天地翻覆:
巨大的火山口倒扣成盆,赤金岩浆翻涌如海,一朵朵火莲不时绽放,又瞬息熄灭。
峭壁内侧,悬空楼阁依势而挂,铁索为桥,飞梁为道,赤铜屋脊倒映着火光,仿佛一整座熔岩上长出的琉璃仙城。
“卧槽……”
林凡一句国粹脱口而出,“住在这上头,半夜翻身掉下去,连骨头渣都捞不回吧?”
夜枫捋须,声音压得低却稳:“器皇山立宗千年,若会被一口岩浆吓倒,也配称‘器皇’?他们对火的认知,足以让天下炼师俯首。”
林凡耸耸肩,难得没顶嘴。
扑面而来的炽浪里,他确实察觉到一股隐晦而古老的阵纹波动,像某种沉睡的巨兽,正隔着岩浆与人对视。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火雾一开,一名红衣青年踏空而来,衣袂翻飞却不见半滴汗珠。
他躬身施礼,唇角笑意恰到好处:“奉器皇之命,为诸位引路。”
……
铁索斜飞,落脚处乃一条悬浮石径,宽不盈丈,下临岩浆百丈。
林凡边走边探头,嘴里啧啧有声;楚涵拽着他袖子,生怕这位师叔一时兴起跳下去“试水温”。
片刻后,石径尽头,一座独立亭楼凭空悬停。
楼外赤铜栏杆泛着幽蓝雷纹,门楣上乌金匾额高悬!
【雷霄】二字,电光游走,噼啪作响。
红衣青年抬手欲推门,夜枫忽然横臂拦住。
“小友,”老人眯眼,语气仍温和,却自带一股长居高位的沉压,“七宗斗器历来有定规,各宗居所,皆为山脚洞室。此楼,似乎不合旧例。”
冯啸天眉心紧蹙,亦是颔首。
后头林凡、楚涵、顾长雪三人面面相觑:
原来以往连住都不给住好的,直接塞山洞?
红衣青年笑意不减,掌心一翻,多出一枚暗红令牌,正面镌“器皇”二字,背面却是一道闪电纹。
“规矩未改,只是今日例外。”
他双手奉牌,目光在林凡身上微一停顿,旋即移开。
“雷霄楼,自建成以来,第一次迎客。”
夜枫眸光骤缩。
冯啸天倒吸一口炽热的空气。
“第一次?”林凡眉峰骤敛,心底警铃大作,目光如刺般钉在红衣男子身上,“别是打算把我们关在里面吧?”
夜枫与冯啸天脸色齐变。
二人脑中同样掠过这缕阴影,只是没像林凡这般直接撕破。
红衣男子低笑一声,广袖微拂,似将暗涌的杀机一并掸去。
“道兄说笑了。”他微微俯身,语气谦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来者皆是器皇的贵客。尤其是道兄,我家主上青眼有加,特嘱我以天澜宗奉为上宾。所以才能住在此地。”
话音落下,林凡只觉一股酥麻自脊背窜上后脑,受宠若惊之余,指尖竟隐隐发颤。
夜枫与冯啸天对视一眼,同时在彼此眸底看到骇然,原来他们今日能踏入此间,竟是借了林凡的光?
吱嘎——
门轴轻响,像是谁在暗处低笑。
林凡几人尚未来得及回神,雕花木门已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开一线,暖黄灯光泻出,像诱鱼的饵。
夜枫屏息探去,确认屋内无杀机,才悄悄吐出一口浊气。
“几位,请。”
红衣男子侧身相让,衣袂翻飞,礼数周到得近乎谦卑,仿佛他们真是从天而降的贵胄。
林凡嘴角一勾,笑意压都压不住,抬脚便跨过门槛,那一步踏的龙形虎步,好像整座亭楼已姓林。
楚涵、顾长雪交换了一个“拿他没办法”的眼神,提裙跟进。
夜枫与冯啸天落在最后,脚尖迟疑地碾了碾地面,才像把自己押出去一般,闪身入内。
门扉阖上,灵气瞬间浓稠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厅内金猊吐香,穹顶星图流转,一砖一瓦都在无声炫耀“器皇”二字的分量。
林凡刚要伸手去摸那温玉案几,外面忽有人声朗朗:
“墨岩,请那位小友,来此一叙。”
声音不高,却压得满室灯火齐齐一矮。
夜枫、冯啸天刹那色变——器皇亲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