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星云观上空,两道剑光划破暮色,倏然落地。
但见二人衣袂胜雪,眉似寒锋,眸若晨星,举手投足间,筑基九重的威压如潮水般倾泻,压得残破山门吱呀作响。
“天澜宗……果真是庞然大物,随便两名弟子,便是筑基圆满!”林凡心底发寒,指尖微颤。
念头方起,便想到楚涵那丫头……莫非她在外闯下弥天大祸,如今债主登门?
“星云观主何在!”
冷喝如冰,震得枯叶簌簌。
两名天澜弟子负手立于屋脊,俯瞰破观,眉宇间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林凡环顾四周,院中枯井、断墙、落叶,竟无半个人影可替自己挡灾。
他干咳两声,硬着头皮挤出笑脸,拱手道:“两位仙长驾临,不知有何吩咐?”
“嗯?”左侧弟子目光如电,居高临下,“天澜宗办事,闲人退避!你,可是星云观主?”
林凡一噎,下意识摇头,又想起师兄远游,只能硬着头皮道:“观主是我师兄,如今他不在,道观暂由在下打理……”
话音未落,两名弟子对视一眼,眸中寒光一闪,竟同时纵身而下。
劲风呼啸,剑未出鞘,气机已锁死林凡周身大穴。
“哎?二位——”林凡大骇,刚欲辩解,一只修长手掌已扣住他肩头,灵力如铁钳,封住经脉。
“奉长老法旨,带走星云观主!”右侧弟子声音冷冽,“敢有阻拦,格杀勿论!”
“误会!我真不是观主——”林凡声音发颤,双脚离地,已被二人架着腾空而起。
狂风灌口,剩下的话语化作呜咽,被远远抛在身后。
晨霞如幕,破观寂寥。
门扉后,李浩与王石两个小脑袋探出,小脸煞白。
“师叔……被天澜宗抓走了?”李浩声音发飘。
“完了,这回真的没人管咱们了……”王石眼圈泛红,“咱们……成孤儿了?”
暮色四合,枯叶打着旋儿落在石阶上,像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星云观外,晨光吞没最后一抹夜色。
赵清妍去而复返,藏身枯槐之后,恰好看见两名白衣人挟着林凡破空而去。
她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泛白,唇边咬出一道血痕。
“天澜宗……难道也为天雷符而来?”
那枚曾在东洲掀起腥风血雨的道门至高符箓,一旦重现,必叫天下势力撕破脸皮。
千年来,诸宗联手压制道门,正因忌惮此符可引九霄神雷、逆斩乾坤。
“我得不到,便让玄灵宗去争。”她眸光一闪,杀机与不甘交织,转身没入黑暗,只余一句低语散在风里,“林凡,你若真会此术,便别怪我借刀杀人。”
上一秒:
天澜宗,禁地石林。
月色被结界扭曲成幽蓝光幕,千根石柱如森然獠牙。
楚涵被锁链缚于最中央那根,手腕磨破,血珠沿石纹蜿蜒,像一道道细小的诅咒。
夜枫长老负手而立,雪色道袍无风自鼓,声音比夜更冷:“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为何擅闯禁地?妖王去哪了?”
楚涵抬眸,干裂的唇扯出一丝惨笑:“前辈,我若真与妖王勾结,岂会独身一人?追杀我的人就在百里外,我慌不择路才误入此地……至于封印,我连它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她心跳如擂鼓,实则乾坤镜已将妖王吞得连渣不剩,可一旦说出,天澜宗必夺镜杀人。
她只能赌,赌夜枫找不到证据。
夜枫眸色骤沉,指尖一点,锁链上雷光游走,噼啪炸开。
“不见棺材不掉泪。”雷蛇钻入楚涵经脉,她浑身抽搐,却死死咬住舌尖,不肯泄出一声痛呼。
“封印碎裂,却无血迹;妖王失踪,却留你一人。”夜枫俯身,声音像冰刃刮过耳膜,“小丫头,你以为沉默就能守住秘密?老夫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大手未落,劲风已压得楚涵鬓发贴面、颅骨欲裂。
就在指尖距她百会不足三寸之际——
嗡!
她胸口骤然炸开一团漆黑火芒,宛若九幽裂口。
幽焱腾空,凝成数十条火蛇,鳞甲毕现,獠牙森白,带着焚魂蚀魄的尖啸直扑夜枫眉心。
“嘶——”
夜枫倒吸一口寒气,身形猛地后掠三丈,袖袍鼓荡,护体真元凝成青罡。
可那幽焱触手却如附骨之蛆,掠空而过,所过之处,连天地灵气都被灼成虚无。
咔嚓!
捆缚楚涵的锁链瞬息熔断,铁水尚未落地便被蒸发。
她重重摔在碎石间,胸口起伏,肌肤上黑炎游走,却不伤她分毫,像一头忠诚的冥兽,只对入侵者露出獠牙。
“幽焱异火……竟生了灵智?”
夜枫双目眯成一线,老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此火需以魂养火、以血饲灵,东洲之内竟有人炼制出这等灵宝!”
话音未落,楚涵怀中“当啷”一声脆响!
乾坤镜跌落石面,镜面翻覆,骤然喷薄出猩红血光,与黑炎相互缠绕。
红光里,似有万鬼嘶嚎;黑炎中,又如修罗睁眼。
两色交织,竟在楚涵周身如一副模糊的火焰战甲。
夜枫瞳孔剧缩,脚步不自觉再退半步。
那面镜子……那股血气……分明是妖王被吞噬前最后的挣扎!
“妖王……竟被这面镜子炼化了?”
夜枫倒抽一口寒气,霜白的胡须微微颤动。
当年天澜宗倾尽底蕴,也只能将那尊千年妖王镇压于此;如今,一镜横空,妖魂便沦为器灵,这是何等逆天手段!
楚涵气息游丝,面色比纸更白,却仍强撑起身,双手紧攥那面古镜,镜缘勒得指节泛青。
“前辈……”她声音发颤,却倔强地挺直脊背,“晚辈误闯禁地,自知有错。可您堂堂长老,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夜枫眉峰紧锁。
妖王既已被乾坤镜封镇,他心头大石总算落地。
至少,天下可免一场浩劫。
他抚须沉吟,目光如渊,良久,终缓缓开口:“丫头,老夫可以不追究你擅闯之罪,也可让你继续参加会武。”
语气一顿,锋锐乍现,“但——这面镜子,须得留下。”
话音未落,楚涵已踉跄后退半步,眸中掠过惊惶。
她万没料到,堂堂天澜宗长老,竟会觊觎她这无名小辈的灵宝。
若交出乾坤镜,她不仅能得五千两会武赏金,更可全身而退,看似不亏。
可此镜于她,是保命底牌,更是未来大道之基,怎舍得?
夜枫见她迟疑,面色倏沉,威压如潮水漫开:“老夫既往不咎,换一面镜子,很为难么?”
若非此镜神异,他早已将楚涵拿下,岂会多费唇舌?
楚涵咬唇,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失血发白,声音低若蚊蚋:“前辈……此镜不过寻常灵宝,以您的修为,怎会……怎会看得上?”
她抬眸,怯意未褪,却藏着一丝不肯屈服的亮芒。
夜枫眉峰拧得更紧,眸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
这丫头竟把乾坤镜当成凡物?
沉默几息,他压下翻涌心绪,放缓嗓音:“丫头,老夫改主意了。
只要你如实回答一个问题,这面镜子,你从何处得来?
答了,我便不再为难你,甚至可让你安然离去。”
楚涵怔住。
她低头扫了眼镜面,想起那位整日拎着酒葫芦、醉眼惺忪的师叔,心里反倒轻松:不过是他随手炼的小玩意儿,能有什么大来头?
“回前辈,”她抿了抿干裂的唇,“镜子是我师叔林凡替我炼制的。若说有何不妥……顶多是他炼器时酒没醒,火候歪了些?”
“林凡?”夜枫心头一震,白眉高高扬起。
东洲何时出了这样一位炼器大宗师,竟能把千年妖王封入镜中?
他声音不自觉拔高:“此人现在何处?老夫定要当面一见!”
楚涵被这突如其来的热切吓得缩了缩肩,转念又想:那酒鬼师叔除了喝酒睡觉,别无所长,天澜宗总不至于为难一个废人吧?
“他……在星云观。”她迟疑片刻,补了一句,“这个时辰,多半还赖在榻上打呼噜。”
“哦?”
夜枫闻言,唇角微勾,指尖轻弹。虚空如水波荡开,两名白衣弟子倏然凝形,单膝跪地。
“即刻动身,去星云观,将人带来。”
“遵命!”
二人齐声应诺,抱拳一拜,身影便似被风吹散的雪,瞬息无踪。
楚涵心头猛地一沉,暗叫不好:
“糟了……可别因此连累师叔。”
“小丫头,”夜枫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势,“你已跻身百强行列,后面的决战与你无缘。随老夫回去,安心等你的师叔。”
话音未落,他衣袖轻拂。
天地翻覆,光影骤灭。
楚涵只觉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置身巍峨大殿。鎏金穹顶高悬,烛火如昼。
王座之上,夜枫端坐,眸光深邃,不怒自威,静静俯视着她。
楚涵心中悔意翻滚,恨自己愚钝,竟轻信了长老夜枫的允诺。
看眼前阵势,夜枫分明从未打算履约,却逼得她背弃了师叔林凡。
日影西斜,三竿已过。忽听殿门外一阵喧哗——
“放开我!”
“谁要见那狗屁长老?老子要回星云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