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朱元璋枯坐于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那双看过无数尸山血海的眼睛里，欣赏与杀意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绞杀。
欣赏，是因为那年轻人所擘画的蓝图，宏大到足以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杀意，也是因为这份才华，已经恐怖到足以动摇他亲手打下的江山根基。
这两种极致的情绪反复撕扯，让他胸膛里那股起于毫末、平定天下的滔天煞气，几乎要破体而出，将院中那个身影碾为齑粉。
就在这股帝王威压即将凝为实质的刹那。
院子里的江辰，停止了空谈。
他当然能感觉到那道来自暗处的、几乎要将他冻结的目光。
他更清楚，理论说得再天花乱坠，也只能换来欣赏与忌惮。
想活，并且活得很好，就必须拿出能让那位多疑帝王都无法拒绝的“干货”。
他动了。
脚步不疾不徐，缓缓走到那块他亲手和好的“泥巴块”前。
泥块表面粗糙，颜色灰败，在夏日的阳光下已经开始发硬，散发着一股石灰与尘土混合的干燥气息。
他伸出食指，指节微曲。
轻轻一叩。
“梆！”
“梆！”
清脆、坚硬的声响，完全不似泥土，反倒像是叩击在山间最坚硬的岩石之上。
声音不大，却具备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便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连同那密室中一触即发的杀机，都为之一滞。
所有皇子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块其貌不扬的泥块上。
“诸位殿下请看。”
江辰收回手，指着那泥块，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神秘。
“此物，我称之为——水泥。”
“水泥？”
太子朱标、秦王朱樉、燕王朱棣……所有皇子面面相觑，脑中飞速转动，却搜刮不出任何与这个词相关的信息。
这是一个全新的，完全陌生的词汇。
“没错。”
江辰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此物，由火山灰、石灰、砂石按特定比例混合，再加水和成。其最大的特性，便是在凝固之后，其坚固程度，远胜过我大明最上等的青砖！”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心脏一缩的结论。
“而其造价成本，却不过青砖的十之一二。”
“有了它，我们治河，便有了最坚实的根基。”
“那些以往需要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才能修建的堤坝，如今，我们可以用更低的成本，修建得更高，也更牢固！”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脑海中轰然炸响！
所有人的眼睛，在那一瞬间，迸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如果真有此等神物，那治河的难度与成本，将得到何等恐怖的削减？！
太子朱标激动得身子都有些前倾，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江先生！那……那父皇提出的那三个‘不许’，又该如何解决？”
“殿下莫急。”
江辰胸有成竹地一笑。
真正的杀招，现在才要登场。
他抛出了那酝酿已久，足以颠覆整个大明朝堂认知的，最终解决方案。
“解决之道，只有八个字。”
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以工代赈，以利治河！”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转身走向那巨大的沙盘，信手拿起一根长长的木杆。
整个人的气场，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是宗师，是智者。
那么现在，他就是一位正在用手指拨动帝国命运的，总设计师！
他的目光扫过沙盘上代表着山川河流的纹路，眼神锐利而深邃。
“第一，‘以工代赈’！”
“我们不需要强行征发百万民夫！黄河一旦决口，必然会产生数百万流离失所的灾民。与其让他们四散逃难，沦为盗匪，动摇国本，不如将他们组织起来！”
“朝廷，可以发行一种特殊的，只在治河工程区域内流通的——‘河工宝钞’！”
“我们不给他们发现钱，也不直接发粮食。”
“而是用这种‘宝钞’，来代替工钱，招募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和饥民，来当我们的工人！”
“他们可以用宝钞，在官府设立的兑换点，换取粮食、布匹、盐巴等一切生活必需品。如此，既救济了灾民，又解决了劳动力的问题，一举两得！”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以利治河’！”
江辰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那是一种洞悉了财富终极奥秘的自信。
“谁说治河，就一定是一件赔本的买卖？”
他的木杆在沙盘上轻轻划过，仿佛一道神来之笔，瞬间点亮了整片灰暗的区域。
“我们可以利用新发明的‘水泥’，在黄河沿岸，修建一系列不仅仅是用于防洪的，更是能产生巨大利润的工程！”
“我们可以修建全新的、更为坚固的码头，向停靠的商船收取停泊税！”
“我们可以修建一系列新式的、可以精准控制水量的灌溉渠，将黄河水引入两岸的农田，然后向使用的农户收取低廉的水费！”
“我们甚至可以在新建的堤坝之上，铺设宽阔平坦的官道，向过往的商队收取过路费！”
“最后！”
江辰的声音，此刻充满了无穷的诱惑力，像是在描绘一个触手可及的黄金国度。
“这些工程所产生的源源不断的利润，就可以用来兑付我们之前发行的‘河工宝钞’，并最终充盈国库！”
“如此一来，我们不加税，不征夫，不空国库，不仅能根治黄河，更能……”
他停顿了一下，让那巨大的冲击力在众人心中酝酿发酵，然后才掷地有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创造出一个全新的，能下金蛋的聚宝盆！”
这套匪夷所思，却又逻辑严密，环环相扣的方案，完美地，正面地，回答了朱元璋之前提出的那道，堪称无解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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