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科幻小说 > 铁衣红妆:末世浮生录 > 第13章 阿哑的第一次手语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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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铃医巷口

京城内城西北角,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巷——铃医巷。

巷窄仅容一肩,两侧高墙无窗,却悬着两排诡异的灯盏。

灯罩是掏空的人头骨,眼窝处黑洞洞地望着来人,下颌骨用细铜丝吊着,随风轻摆,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灯芯是浸油的铜铃舌,火一烧,铃舌受热微颤,发出“咝咝”哑音,像被掐住脖子的猫在垂死挣扎。

巷口无匾,只挂一副对联,黑底红字,在风雪中格外刺目:

上联:金针一去声先断

下联:红线三缠命即休

横批:哑口无言

阿九牵着阿哑,十岁手牵六岁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

她掌心的焦黑指印与童掌大小贴合,像一枚烙铁铸成的钥匙,既是对过去的铭记,也是对未来的承诺。

巷口守兵如鬼魅般现身,戴白铜面具,面具耳处嵌铃,铃舌是婴儿指骨,轻轻一摇,脆响瘆人。

那声音不似寻常铜铃清脆,反而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钝响,仿佛能直击灵魂深处。

“手语三问,答错即斩。”

守兵的声音从面具孔洞传出,像风穿过骨笛,带着非人的质感。

阿九点头,焦黑十指伸出,在雪光下比出第一个手势——

食指竖起,贴唇,再指阿哑胸口:“他哑,我治。”

守兵面具下的眼眯起,第二问:“治哑需付何物?”

阿九左手覆右手焦黑指背,反手向外一翻,十枚指印同时裸露,像十枚小小墓碑:

“付我十根骨节,换他一声娘。”

第三问:“若治死,当如何?”

阿九抬眼,眸子被雪光映得发亮,却带着笑,双手同时比出——

左手横颈,右手竖掌,掌心向内,狠狠一推:

“我死,他活。”

守兵沉默片刻,指骨铃轻摇,巷门缓缓开启,声音低哑:

“入。”

二、铜镜室内

巷内比巷外更加诡异。

两侧墙壁不再是普通砖石,而是由无数个铜铃镶嵌而成,铃舌形态各异,有指骨、牙骨、甚至还有细小如米粒的耳骨。

风吹过时,却无一作响,仿佛都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铜镜室位于巷子尽头,门楣上挂着一串风干的人舌,用红线穿着,随风轻轻摆动。

推门而入,室内寒气逼人。

室心悬一面人高铜镜,镜面不是普通的青铜,而是一种罕见的黑铜,照人不见形,只显骨影。

镜周嵌铃,铃舌是北漠弯刀碎片,锋利异常。

镜下摆着一张骨床,床腿是童股骨,床面铺人皮,皮上刺青“风”字,字字不同,却个个带血。

阿哑被按坐床沿,颈后“风”字银针露出一截,针尾系红线,红线另一端缠在铜镜后暗枢——

拔针若错,枢转,铃响,暗箭齐发,床即变砧板。

规矩森严:

外来者亲手拔针,不得借灯,不得借刀,不得出声。

出错一指,斩一指;

错拔一针,命偿。

阿九站在镜前,十岁身影被镜光拉长,投在骨床,像一条细而硬的铁链。

她抬手,解开阿哑衣领,露出颈后伤口——

“风”字银针周围,肌肤已呈青灰,毒线沿血管蔓延,像一张细网,网住童骨,也网住童声。

她深吸气,左手五指并拢,掌缘贴镜,右手焦黑指尖轻触银针针尾——

火硝阴燃的余温仍在,指尖与针尾相接,发出“咝”一声轻响,像火舌舔上冰。

镜周铜铃同时轻颤,却未响——

焦黑指印压住铃舌,像给死亡按下一枚哑印。

三、生死一线

拔针需稳、准、无声。

这不仅是对技术的考验,更是对意志的磨砺。

阿九左手成刀,掌缘贴阿哑颈侧,感受血管跳动。

她能感觉到毒线在皮下蠕动,像有生命般抵抗着外来的干扰。

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针尾,中指轻托针身,无名指与小指蜷起,像给空气按下一枚暗钉。

她开始拔——

针出分许,毒线随动,青灰肌肤下,细微“嗤啦”声,像冰面裂开。

阿九右手稳如磐石,左手掌缘却微微下压,压住毒线回流,也压住阿哑本能颤抖。

针出寸许,红线绷紧,铜镜后暗枢轻转,铃舌将响未响——

焦黑指印及时覆上,像给死亡合上嘴。

阿九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火硝余毒在体内翻涌,与银针上的毒素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她能感觉到两种毒素在指尖交战,火硝的灼热与银针的阴寒相互撕扯,几乎要让她的手指失去知觉。

但她不能停,也不能错——

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最后一厘——

针尖离体,带出一线黑血,血沿针槽滑入阿九指腹,却遇火硝余温,瞬间蒸起一缕白烟,烟里带焦肉味,却无声。

银针完整取出,针尾“风”字仍在,却沾阿九血,字口晕开,像被雨水模糊的墓碑。

铜镜周铃,同时静止。

阿哑张嘴,无声,却泪如雨下。

他抬手,指尖轻触阿九焦黑指背,再指自己胸口——

手语:娘。

阿九跪地,抱住他,焦黑手指抚过他后脑,声音轻得像给天下按第二个雷:

“别怕,娘带你回家。”

四、风娘子现身

镜室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风娘子如鬼魅般现身——

铃医巷主,风铃馆右护法,戴白铜面具,耳嵌铜铃,铃舌是婴儿舌骨,轻一步,响一声,像踩碎未长牙的嘴。

她身着墨绿色长袍,袍上绣着无数张尖叫的嘴,却无一有声。

袖口宽大,隐约可见内里藏着的银针与红线。

她的手指细长苍白,指甲染成暗红色,像是常年浸泡在血中。

“拔针无声,好手艺。”

她拍掌,声音从面具孔洞传出,像风穿过腐肉,带着令人不适的嗡鸣。

阿九起身,焦黑十指藏进袖,声音轻却稳:

“针已取出,巷规已毕,放人。”

风娘子笑,那笑声像是无数细针在铜板上刮擦:

“规矩是人定的,人活着,规矩就能改。”

她抬手,指骨铃响,暗室四壁同时出现弩口,箭尖对准阿九与阿哑,箭尾系红线,线头攥在她指尖——

轻轻一扯,万箭齐发。

“新规矩,”

她笑,面具下的眼睛闪着残忍的光,

“针留人,人留命。”

阿九抬眼,眸子被镜光映得发亮,却带着笑。

她右手藏进袖,指腹轻抚取出那枚“风”字银针——

针长寸许,针尾仍系红线,红线另一端,悄然缠上她焦黑指印。

她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镜室:

“针留人,也留声。”

话音未落,她右手骤扬——“咻!”

银针脱手,针尾红线缠焦黑指印,像一条火蛇,直直射向风娘子面具孔洞——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风娘子甚至来不及反应。

“噗!”

针尖透舌骨,针尾红线缠铃舌,焦黑指印压铃壳,火硝余温遇血,“嗤”一声白烟,铃舌碎,面具裂,风娘子发出一声婴儿啼般的惨叫——“哑——”

万箭同时哑火,红线断,弩口垂。

阿九趁乱抱起阿哑,跃上镜顶,短斧劈开天窗,身形如猫,钻入雪夜——

五、雪夜逃亡

雪还在下,但已小了许多。

阿九抱着阿哑在屋顶间飞跃,她的脚步轻盈如猫,落地无声。

身后的铃医巷已经乱成一团,铜铃声、叫喊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京城的宁静。

阿哑紧紧抱着阿九的脖子,小脸埋在她的肩窝里。

他能感觉到阿九的心跳,稳定而有力,就像她的脚步一样,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在一个僻静的小巷里,阿九停下脚步,将阿哑放下,仔细检查他的伤势。

银针虽已拔出,但毒素未清,必须尽快处理。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各种药材和工具。

火折子点燃,小刀在火上消毒,然后精准地划开阿哑颈后的伤口,黑血顿时涌出。

阿九用嘴吸出毒血,吐在一旁的雪地上,雪瞬间变成墨黑色。

然后她取出药粉,洒在伤口上,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疼吗?”她用手语问。

阿哑摇摇头,眼中满是信任。

阿九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很快就不疼了。”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铜铃声,追兵已近。

阿九抱起阿哑,再次跃上屋顶,向着城外方向疾行。

六、指印无声

雪停了。

铃医巷外,阿九单膝跪地,把阿哑放在瘦马背,自己翻身上马,焦黑十指被雪光映得发亮,却不再疼——

指骨已蚀,却铸成印。

她回头,看巷口巨铜铃,铃舌已碎,铃壳垂,像一张被拔掉牙的嘴。

她抬手,焦黑指背贴唇,轻轻一吻,再指向巷内——

手语:闭嘴。

铃无声,雪无声,指印无声,却重得能压碎风铃馆第一根梁。

阿九知道,今夜之事只是开始。

风铃馆不会善罢甘休,铃医巷的耻辱必须用血来洗刷。

而她和阿哑,已经成了他们必杀的目标。

但她不怕。

火硝蚀骨之痛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阿哑,小家伙已经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却嘴角微扬,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这一刻,阿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保护好这个孩子,让他平安长大,让他有机会喊出那声“娘”。

她翻身上马,短斧指京:

“走吧,回家。”

顿了顿,又轻声道:

“去让天下,学会闭嘴。”

夜色中,一骑瘦马踏雪而行,向着京城之外,向着未知的前路,坚定不移地前行。

马背上的女子背影挺拔,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的重量。

而在他们身后,铃医巷的铜铃终于在一阵风中碎裂,仿佛预示着某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雪地上,只留下一行蹄印,和无声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