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晓棠就等在村口。她特意穿了件新做的淡蓝色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背上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攒下的五十块钱巨款。
远远传来卡车的轰鸣声，韩铮那辆熟悉的旧卡车出现在晨曦中。车停稳后，韩铮跳下车，今天他穿了件干净的军绿色上衣，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精神。
“等久了？”他接过林晓棠的布包，很自然地扶她上驾驶室。
“刚到。”林晓棠小声说，心跳莫名加快。驾驶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汽油味和皂角清香，那是韩铮身上的味道。
卡车驶出村庄，踏上通往省城的土路。初夏的晨风吹进车窗，带来田野的清香。两人一时无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在耳边回荡。
“吃过早饭了吗？”韩铮突然问，从座位底下拿出个铝饭盒，“食堂带的包子，还热着。”
林晓棠确实没吃早饭，接过饭盒时心里暖暖的：“谢谢韩大哥。”
包子是肉馅的，面皮松软，一口咬下去满嘴香。林晓棠吃得津津有味，韩铮从后视镜里看着，嘴角微微上扬。
“这次想去哪家市场？”他问。
林晓棠拿出小本子：“想去东郊新开的批发市场看看，听说那里款式新，价格也便宜。”她翻到韩铮之前画的地图页，“就是这，你标注说要注意三街的几家店，容易以次充好。”
韩铮点头：“记得很清楚。我陪你去看看。”
车又开了一段，韩铮突然说：“夜校的课，都跟得上吗？”
“跟得上，多亏了你的笔记。”林晓棠感激地说，“特别是成本核算那部分，帮我省了不少钱。”
“那个陈老师，”韩铮顿了顿，“还来找你吗？”
林晓棠愣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陈文远：“没有，就普通同学关系。”
韩铮“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林晓棠鼓起勇气问：“韩大哥，你以前在部队，是做什么的呀？”
“汽车兵，后来转后勤。”韩铮简略地回答。
“那你怎么懂这么多？会计、建筑、甚至布料都懂？”
韩铮目视前方：“多学点，总有用处。”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林晓棠知道背后肯定不简单。这个年代，能懂这么多知识的人，绝不是普通士兵。
车快到省城时，韩铮突然皱了皱眉，频繁地看后视镜。
“怎么了？”林晓棠问。
“有辆车，跟了一路了。”韩铮神色凝重，“坐稳了。”
他突然加速，卡车在土路上颠簸起来。林晓棠抓紧扶手，心跳加速。从后视镜里，她看到一辆绿色吉普车紧紧跟在后面。
“是冲我们来的吗？”她紧张地问。
韩铮没有回答，猛地打方向盘，拐进一条小路。吉普车也跟着拐了进来。
“低头！”韩铮突然喝道。
林晓棠下意识弯腰，只听“砰”的一声，什么东西打在车身上。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前世今生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韩铮面色冷峻，突然急刹车，然后猛打方向盘，卡车一个急转，横在路中间。后面的吉普车猝不及防，差点撞上来，急忙刹车停下。
韩铮跳下车，大步走向吉普车。林晓棠担心地跟上。
吉普车里下来两个穿着劳动布衣服的男人，神色慌张。韩铮一把揪住司机的衣领：“为什么跟踪我们？”
“没、没有啊...”司机结结巴巴，“就是顺路...”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赶紧解释：“同志误会了！我们是地质队的，去省城报到！”
韩铮冷冷地看着他们：“地质队的？车牌怎么是农机站的？”
两人顿时语塞，额头冒汗。
韩铮松开手，声音冰冷：“回去告诉指使你们的人，再有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两人连连点头，慌忙上车掉头跑了。
林晓棠惊魂未定：“韩大哥，他们是什么人？”
韩铮检查了一下车身，发现一道浅浅的划痕：“冲我来的。可能是我最近查的一批报废零件的事，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他看向林晓棠，眼神带着歉意：“连累你了。”
林晓棠连忙摇头：“没事...你没事就好。”心里却后怕不已。原来韩铮在做这么危险的事。
重新上路后，两人都有些沉默。到了省城批发市场，韩铮格外警惕，始终不离林晓棠左右。
新市场果然很大，人山人海，各式商品琳琅满目。林晓棠很快被服装区吸引，眼花缭乱。
“这件衬衫好看！”她拿起一件淡黄色的确良衬衫，“现在天热了，这种颜色清爽。”
韩铮摸了摸布料：“质量不错，比供销社的厚实。”
老板凑过来：“姑娘好眼光！上海来的最新款，批发价三块一件，十件起批。”
林晓棠记得韩铮本子上写的，同类衬衫一般两块八。她笑着说：“老板，我常来的，上次才两块八呢。”
老板打量她：“你常来？我怎么没见过？”
林晓棠面不改色：“上次跟我叔来的，他个子高高的，穿军装。”说着指了指韩铮。
老板看到韩铮，立刻笑了：“哦！韩同志的侄女啊！早说嘛！给你按两块八！”
林晓棠心里暗笑，韩铮的名头果然好用。她挑了二十件不同颜色的衬衫，又选了十五条喇叭裤。
结账时，老板小声说：“姑娘，看你是熟人，提醒一句。最近市场里乱，有些店拿次货充好，特别是三街那几家，小心点。”
林晓棠感激地点头：“谢谢老板提醒。”
买完衣服，她又去看布料。想找些好看的碎花布，自己做些独家款式。
韩铮跟在她身边，突然压低声音：“有人跟着我们。”
林晓棠心里一紧：“还是早上那些人？”
“不像。”韩铮不动声色，“你继续看布，我处理。”
林晓棠假装挑选布料，从布料的反射中看到韩铮悄悄走向一个戴草帽的男人。两人说了几句，戴草帽的男人匆匆离开。
韩铮回来时神色平静：“没事了，一个扒手，盯上你的钱包了。”
林晓棠松了口气，又觉得疑惑：“韩大哥，你怎么知道他是扒手？”
韩铮指指自己的眼睛：“看手的动作。正规顾客看布料摸质感，扒手只看口袋位置。”
林晓棠由衷佩服：“你懂得真多。”
买完所有东西，已经是下午。林晓棠的篮子里塞得满满当当，除了衣服布料，还买了些头花丝袜等小饰品。
回去的路上，林晓棠忍不住问：“韩大哥，早上那些人...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韩铮专注地看着路：“暂时不会。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林晓棠好奇：“你怎么处理的？”
韩铮侧头看她一眼：“有些人，只需要提醒一下，就知道该怎么做。”
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晓棠突然觉得，身边这个男人，远比表面看起来更不简单。
卡车驶入村庄时，夕阳正好。韩铮停下车，帮林晓棠把货物搬下来。
“今天谢谢你。”林晓棠真诚地说，“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被骗了。”
韩铮摇摇头：“你很聪明，学得很快。”他顿了顿，“下次去省城，等我一起。”
林晓棠心里一暖：“好。”
看着韩铮开车远去，林晓棠站在门口，久久没有进屋。今天的经历让她心惊，也让她对韩铮有了新的认识。
那个总是默默帮助她的男人，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而这些秘密，反而让她更加好奇，更加...在意。
王氏出来叫她：“晓棠，站这儿发什么呆呢？东西买到了吗？”
林晓棠回过神：“买到了，妈。这次进了好多新款式，明天肯定好卖。”
但她心里明白，今天最大的收获，不是那些货物，而是对那个男人又多了解了一分。
夜色渐深，林晓棠却毫无睡意。她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点点滴滴：韩铮冷静应对追踪时的侧脸，他识别扒手时的敏锐，还有那句“下次等我一起”...
心里甜甜的，又乱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