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管所的小办公室里，空气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王干事板着脸坐在办公桌后，林晓棠的货物堆在墙角，像座无声控诉的小山。
“王干事，我的货都是正规来的，有票据...”林晓棠第三次试图解释。
王干事不耐烦地挥手：“票据可以造假！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必须严肃处理！”
“实名举报？”林晓棠抓住关键，“是谁举报的？我可以和他当面对质！”
王干事眼神闪烁：“举报人信息要保密！这是规定！”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韩铮带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干部走进来。那干部穿着中山装，气质儒雅，却自带一股威严。
“刘主任？”王干事慌忙起身，“您怎么来了？”
被称作刘主任的人推推眼镜：“老王，怎么回事？听说你扣押了个体户的货物？”
王干事支吾着：“接到举报...怀疑是走私货...”
刘主任走到货物前，拿起一件衬衫仔细查看：“上海国营服装厂的标，省城批发市场的票据。”他转向王干事，“哪点像走私货？”
王干事额头冒汗：“可是举报人说...”
“举报人？”刘主任打断他，“是那个李建国吧？他前科不少，话能信吗？”
林晓棠惊讶地看向韩铮。韩铮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
刘主任继续说：“个体经济是国家鼓励的，我们要支持，不是刁难。没有确凿证据就扣押货物，不符合政策啊。”
王干事彻底慌了：“刘主任，我也是按程序...”
“程序？”刘主任声音严厉，“程序要求初步核查后才能采取强制措施。你核查了吗？去省城批发市场调查了吗？打电话问上海厂方了吗？”
一连三问，问得王干事哑口无言。
刘主任叹口气：“老王啊，我知道你工作认真，但不能听风就是雨。马上把货物返还，给林同志道个歉。”
王干事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这就办！”
货物清点完毕，一件不少。王干事讪笑着对林晓棠说：“林同志，对不住啊，都是误会...”
林晓棠强压怒火，淡淡道：“希望王干事下次调查清楚再说。”
走出市管所，林晓棠对刘主任深深鞠躬：“谢谢您主持公道！”
刘主任扶起她：“该道歉的是我们。以后有事直接来找我。”他递给林晓棠一张名片，“我是县工商局的，分管这边。”
林晓棠双手接过名片，连声道谢。
刘主任又对韩铮说：“小韩啊，你这朋友很能干。个体经济就需要这样的年轻人。”
韩铮点头：“她确实很努力。”
送走刘主任，林晓棠看着韩铮，不知该说什么好：“韩大哥，又麻烦你了...”
韩铮摇摇头：“举手之劳。刘主任是我父亲的老战友，最讲公道。”
林晓棠想起货物被翻检的惨状，心有余悸：“今天要不是你，我这些货就完了...”
韩铮看着她：“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吗？”
林晓棠眼睛一亮：“当然想！”
“办营业执照。”韩铮说，“有了执照，就是合法经营，没人敢随便找麻烦。”
林晓棠犹豫道：“可是...听说办执照很难...”
“我陪你去。”韩铮语气平静，“工商所有熟人。”
林晓棠心里暖暖的：“那...明天就去？”
“嗯。”韩铮看看天色，“先回家吧，今天吓得不轻。”
回到村里，天色已晚。林家人都等在院门口，见他们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林晓棠把经过简单说了，“多亏韩大哥帮忙，货都要回来了！”
王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韩铮，太谢谢你了！”
林大勇握着韩铮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
林建军气得跺脚：“李家太不是东西！我找他们算账去！”
韩铮拦住他：“没必要。这种人，越理他越来劲。”
林晓棠点头：“哥，韩大哥说得对。咱们把生意做好，就是最好的回击。”
晚上，林晓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天的经历让她后怕，也让她深思。
做生意光靠一股劲不行，还得懂政策，会保护自己。韩铮说得对，办执照是当务之急。
可是办执照要什么手续？难不难？要不要找关系？她心里没底。
突然，窗外传来轻微的叩击声。林晓棠吓了一跳，轻声问：“谁？”
“我。”是韩铮的声音。
林晓棠连忙披衣开门。月光下，韩铮站在门外，递给她一个小本子：“办执照需要的材料和流程，都写上面了。”
林晓棠惊讶地接过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从需要准备哪些材料，到去哪里盖章，甚至找哪个科室的人都写得清清楚楚。
“韩大哥...你什么时候写的？”她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韩铮淡淡道：“刚写的。明天我陪你去，应该不难办。”
林晓棠借着月光翻看本子，越看越惊讶。这哪是简单的流程说明，根本就是一本办照指南！连每个环节可能遇到的刁难和应对方法都写出来了。
“韩大哥...你太厉害了...”她由衷赞叹。
韩铮摇摇头：“在部队待过，懂点流程。”他顿了顿，“早点睡，明天要跑很多地方。”
送走韩铮，林晓棠捧着本子，如获至宝。她点上煤油灯，仔细研读起来，越看越有信心。
有了这么详细的指南，再加上韩铮帮忙，办执照应该不难！
第二天一早，林晓棠特意穿了件体面的衣服，把需要的材料都准备齐整。韩铮准时开车来接她，两人直奔公社工商所。
工商所里人不少，个个面带愁容。办事窗口排着长队，工作人员爱答不理，盖个章都要跑好几趟。
林晓棠看得心里发怵，小声问：“韩大哥，这么多人，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韩铮扫视一圈：“跟我来。”
他带着林晓棠直接走进所长办公室。所长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正在看报纸，见有人不敲门就进来，刚要发火，看到韩铮后立刻变脸：“小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韩铮开门见山：“李叔，帮我朋友办个营业执照。”
所长看看林晓棠，笑道：“你小子，终于开窍了？知道带姑娘来了？”
韩铮面不改色：“普通朋友。她做生意需要执照。”
所长哈哈一笑：“明白明白！”转头对林晓棠说，“姑娘，材料带齐了吗？”
林晓棠连忙递上材料。所长粗略翻了翻：“没问题！小张！”他朝外面喊，“带这位同志去办照，特事特办！”
有个工作人员跑进来，恭敬地领着林晓棠去办手续。果然特事特办，一路绿灯，盖章签字异常顺利。
不到一小时，所有手续办完。工作人员笑着说：“同志，三天后来取执照就行。”
林晓棠简直不敢相信这么顺利。她再三道谢，走出工商所时脚步都是飘的。
“这就...办成了？”她看着韩铮，像在做梦。
韩铮点头：“李所长是我爸的老部下，以前常来我家吃饭。”
林晓棠恍然大悟，心里更加感激。韩铮为了帮她，动用了这么多关系。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问：“韩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韩铮目视前方：“看你不容易。”
简单五个字，却让林晓棠鼻尖发酸。重生以来，她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前世她忍气吞声，却没人觉得她不容易。这一世她勇敢抗争，反而得到了理解和帮助。
“谢谢。”她轻声说，“等执照下来，我请你吃饭。”
韩铮嘴角微扬：“好。”
三天后，林晓棠如愿拿到营业执照。那张盖着红印章的纸，在她手里重如千钧。
从今天起，她就是合法的个体经营者了！再也不用东躲西藏，担心被查被扣！
她把执照小心地裱起来，挂在推车最显眼的位置。顾客们看到执照，更加信任她的生意。
李建国不死心，又去市管所举报。这次王干事直接把他轰了出去：“人家有执照！合法经营！你再诬告，小心我办你！”
消息传回村里，赵氏和李家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林晓棠的生意越发红火，再没人敢来找麻烦。
晚上，林晓棠做了一桌好菜，请韩铮来吃饭。红烧肉、炒鸡蛋、拌黄瓜...虽然简单，但都是用心做的。
韩铮吃得很香，破天荒地夸了一句：“手艺很好。”
林晓棠脸一红：“比不上食堂大师傅。”
“比食堂好。”韩铮认真地说。
一家人其乐融融。林大勇破例喝了点酒，拉着韩铮的手说：“韩铮啊，晓棠多亏你照顾...以后常来家里吃饭！”
王氏也说：“就是！把这儿当自己家！”
林建军挤眉弄眼：“韩哥，我妹手艺可好了，以后天天来吃！”
林晓棠羞得直跺脚：“哥！你胡说什么呢！”
韩铮看着这一幕，眼神柔和。他举起酒杯：“祝生意兴隆。”
这一世，她终于走对了路。而那个引路的人，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