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知兰有些惊讶,“你跟县令说了我的事?”
顾丕熙摇了摇头:“妹妹不发话,我怎么敢乱说呢,是那王县令自己提起来的,说咱们顾家有个大才女的事都传开了,他说,女子虽不能科考,但像妹妹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实在不该埋没。”
“他还说,我和凡哥儿就住普通的号舍,给你一间专门的号舍。”
顾丕熙看妹妹眉头微蹙,说道:“妹妹意下如何,我是不想去的,有妹妹指导我们兄弟俩就够了。”
顾知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却理不出个头绪,或许是事出意外的本能反应吧。
她略一思索,说道:“去。”
一则直接拒绝县太爷的邀请不是明智之举,他毕竟是西平县父母官。
二则,顾知兰是考虑到,进入族学多结交些人,对于府试也是有帮助的,科考越往上,越不能死读书,需要时刻掌握最新的政策和朝堂动向。
顾知兰说道:“反正我有单独的房间,白日你和凡哥儿就在族学里读书,晚上我们可以一同切磋学问。”
顾丕熙虽然心下还有几分顾虑,但妹妹发话了,他便也同意了。
第二日,他便和顾凡收拾了行囊,前往江氏族学,顾知兰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便又一次扮了男装。
他们入学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江三的耳朵里,他缓缓放下茶杯,唇角勾勒出一抹讥笑:
“好啊,我倒要看看,到底顾丕熙是恰巧踩了狗屎运,还是他这个妹妹真比我们族学的夫子还要厉害。”
入学第一天,顾家三兄弟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顾丕熙本就是霁月清风的谦谦君子,九岁的顾凡活脱脱俊俏小少年,皮肤白皙五官标致,脊背挺直气质出众,已然窥见未来的翩翩公子之风。
然而走在他们前面的顾知兰更加惹眼,她一袭白衣,腰间束着靛蓝色束带,头上白色发带随风飞舞。
衣袂飘飘,俊俏的模样让人脑海里瞬间联想到,杜鹃海棠与芍药争相绽放的场景。
大家不由得议论起来:“天啊,这是谁家的神仙子?”
“世间竟有这么俊俏的小哥啊。”
“果然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
没人怀疑顾知兰是女儿身,不是大家看不出来,而是没人相信江氏族学会招收一名女子进门。
他们在回廊上遇到了堂兄顾清河,后者诧异地看着扮作男装的顾知兰。
顾知兰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恭恭敬敬给堂兄行礼。
顾清河早就从暴怒的父亲口中得知,顾家兄弟不花一分钱便被请进了江氏族学,和他这个花了几十两银子开路的人不同。
只是没想到,连顾知兰也来了。
他们不在一个教室,顾家三兄弟在府学班,顾清河在县学班。
顾清河站在原地,看着三人意气风发的背影,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这段时间他挨的打比这辈子的都多,全是因为他们三个。
大家进入教室,纷纷落座后,一位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头戴纶巾,身穿蓝衫,脚蹬皂靴,那便是族学里的老师周夫子,是个举人。
周夫子环视四周:“今日有不少新面孔,那为师就先来个随堂小测吧,看看大家的底子。”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一片呜呼哎呦的唉叹声。
周夫子拿着戒尺拍了桌案:“孺子不可教也,测评也是为了解大家的长短,便于为师因材施教。”
李培德冲着江三挤了挤眼睛,小声说道:“哈哈,这里最长的就是老子,最短的肯定是她啦。”
他拿着扇子一指顾知兰的方向,江三忍不住邪笑。
顾知兰感受到这边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江三那黏腻如毒蛇一般的目光。
想起那天看榜时他就是这样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一阵厌恶。
周夫子又重重拍了桌案:“肃静!”
他点上一炷香,说道:“今日题目不难,大家以《论语》中‘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智也’赋文一篇吧。”
大家一听便放松下来,互相交头接耳,还以为多难的测验,这也过于简单了点。
顾丕熙摇了摇头,最简单的恰恰是最难的,因为再难写出新意。
顾知兰待要落笔,迟疑了片刻,把手指又往上挪了两寸,这样握笔很不趁手,但正因为如此,不至于写出一手漂亮的逸体,惊艳到大家。
她还搞不清县太爷要他们三个来族学的真实意图,还是低调一点好。
如此她反而写得很费力,因为脑海里文思泉涌,走笔如飞,笔触反而赶不上她的思路。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大家纷纷交卷,周夫子安排大家读书,自己则开始阅卷。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周夫子选出了两份最好的卷子。
“这第二名嘛,是顾丕熙,此子文章结构严谨、阐释遵循儒家义理,可见对四书理解颇深,且对仗工巧,逻辑严密,难得是将经典义理转化为治国智慧,前途不可限量!”
周先生摸着胡子得意说道。
江三闻言眉头微蹙,没想到这顾丕熙真有两把刷子。
周夫子才学过人,是父亲花了重金请来的,顾丕熙竟能得他青眼。
要知道,周夫子恃才傲物,自来族学之后还从没表扬过人呢!
大家更是拭目以待,第二名的文章已是如此之好,那么第一得多强呀。
周夫子却没再多言,直接把第一名的文章贴了出来,让大家来品评。
大家上前查看,第一眼便破防了:
这字是不是有点丑?
待细看文章,一个个便不再说话了。
这句话本是为读书人所写,读书人做学问要实事求是,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很难有新颖的破题角度。
可这篇文章在破题处,便很不平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