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惊呼声刺破了殿内的死寂，贤妃身边的宫女最先反应过来，失声尖叫：“林侧妃！林侧妃见红了！”
贤妃猛地从主位上站起，视线越过倒地的林婉柔，死死盯住那片迅速扩大的血色，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关心的不是林婉柔的死活，而是她腹中可能存在的皇嗣！
“太医！快传太医！”贤妃的声音尖利而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整个宫殿顿时乱作一团。
半个时辰后，须发皆白的张太医满头大汗地跪在殿中，声音沉重：“启禀贤妃娘娘，林侧妃这是急怒攻心，伤了冲脉，引发了血崩之症。微臣已用金针为侧妃止血，但……但其根本已损，需静养百日，绝不可再动一丝真气，否则……”
贤妃眼神一厉，追问道：“否则如何？”
张太医伏得更低了，声音艰涩：“否则，恐有终身不孕之虞！”
贤妃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险些站立不稳。
终身不孕？
她废了那么大的劲才把林婉柔塞进七皇子府，指望她能尽快诞下长孙，稳固七皇子的地位，如今却落得个可能无法生育的下场？
她怒气上涌，指着内殿的方向，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她可是要为七皇子绵延子嗣的人，怎就如此不自爱！这点小事便能气得血崩？废物！真是个废物！”
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整个七皇子府，乃至整个京城。
林侧妃失宠，更可能无法生育的流言，让她本就岌岌可危的地位雪上加霜。
林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接连派了数位京城名医前来诊治，可所有大夫对着那虚浮欲断的脉象，皆是束手无策，只能留下一句“静养安神”便匆匆告辞。
林婉柔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如纸，听着外界的风言风语，感受着下腹时不时传来的坠痛，终于被彻底击垮了。
她知道，自己完了。
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她将彻底沦为王府的弃子。
绝望之中，一个她最不愿想起的名字，却如救命稻草般浮现在脑海——苏晚萤。
那个女人，医术通神，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奇毒都能解。
尊严和性命之间，她终究选择了后者。
她挣扎着起身，声音嘶哑地对心腹婢女道：“去……去求王妃。捧着……捧着库房里的那箱黄金，去求她救我！”
半个时辰后，苏晚萤坐在正厅的主位上，青黛将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箱打开，金灿灿的光芒瞬间晃亮了人的眼。
一个婢女跪在堂下，正是林婉柔的心腹，她不住地磕头，声泪俱下：“王妃娘娘，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侧妃吧！侧妃她知道错了，只要您肯出手，侧妃愿为您当牛做马！”
苏晚萤却连看都未看那箱黄金一眼，只是慢条斯理地拿起婢女呈上的药方，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上面的药材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哦？林表妹也会有求我的一天？”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得那婢女浑身一颤。
苏晚-萤的脑海中，前世的记忆翻涌而上。
就是这个时候，林婉柔同样用“血崩”之症，买通太医，伪造证据，一口咬定是她苏晚萤在安胎药中下了毒，才害得她小产且终身不孕。
那件事，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苏家被满门抄斩的导火索之一。
何其相似的场景，只是如今，攻守之势异也。
她指尖轻敲腰间的暖玉，一丝微不可察的清凉灵力在指尖流转。
她有药，能根治林婉柔的药，但这药，不能给得这么痛快。
“黄金我收下了。”苏晚萤终于开口，将药方随手放在桌上，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丢给那婢女，“这里面是缓痛散，先拿回去给林侧妃止血。七日后，我再为她复诊。”
那婢女如蒙大赦，捧着瓷瓶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待人走后，青黛才担忧地走上前，低声道：“小姐，您真的要救她？”
苏晚萤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眸光冷冽如霜：“救？自然是要‘救’的。”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那缓痛散里，我加了一味‘断续草’的反药。血，确实能暂时止住，但她的冲脉之根，只会越损越重。七日后，她的病情会比现在凶险十倍。”
青黛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小脸煞白，颤声道：“小姐，这……这岂不是在害人？”
“害人？”苏晚萤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眼中是化不开的恨意，“前世，她害我苏家满门，害我父兄惨死，害我苏家断子绝孙！今生，我只是让她求子不得，留她一条贱命苟延残喘，已经是天大的慈悲了！”
七日之后，一切果如苏晚萤所料。
林婉柔再次被抬到了苏晚萤的院门前，这一次，是她亲自来的。
她整个人瘦得脱了形，嘴唇发紫，流出的血色甚至带着不祥的暗黑，脉象更是虚浮得仿佛随时会断掉。
她再也顾不得任何脸面，从软轿上滚落下来，跪在地上，一步步膝行到苏晚萤面前，涕泪横流：“姐姐！王妃姐姐！求您救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只要您肯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愿做牛做马，生生世世报答您！”
苏晚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波澜，直到她哭得快要昏厥过去，才缓缓开口：“想活命，可以。”
她取出一个通体碧绿的药瓶，里面装着一颗龙眼大小的丹药，药香四溢。
“此药名为‘续脉丹’，需以我的独门灵泉浸泡七日方能成丹，珍贵无比。”苏晚萤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若真想求生，需答应我三件事。”
“我答应！别说三件，就是三百件我也答应！”林婉柔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忙不迭地磕头。
苏晚萤缓缓道：“第一，将你与太子党羽私下往来的所有密信，亲手写下一份供状，画押按印。”
林婉柔的脸色瞬间惨白。
“第二，把你兄长在兵部贪墨军饷、克扣粮草的账本，原封不动地交出来。”
林婉柔浑身开始发抖，面如死灰。
苏晚萤看着她，吐出最后一句话：“第三，从今往后，你见我，需行婢妾之礼，退避三舍。”
这三个条件，每一条都像一把刀，不仅要了她的脸面，更要了她整个家族的命脉！
可死亡的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她看着苏晚萤手中那颗能救命的丹药，最终含着血泪，屈辱地点了点头：“我……答应。”
当夜，两份抄录好的副本，一份经由陈嬷嬷的手，悄无声息地放在了萧君赫的书案上；另一份，则被投入了都察院衙门外的匿名暗箱。
三日后，朝堂震动。
太子党一名手握兵权的参将被都察院突击审查，人赃并获，当场下狱，顺藤摸瓜之下，又牵连出数名官员。
太子元气大伤，而呈上关键线索的七皇子一党，则在夺嫡之争中，再得一枚至关重要的筹码。
深夜，七皇子府书房内，萧君赫摩挲着那本字迹清晰的账本，久久不语。
那上面记录的每一笔款项，都对应着边关将士的累累白骨。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陈嬷嬷，声音低沉：“苏晚萤……是何时发现这些的？”
陈嬷嬷深深低下头，恭敬地回答：“小姐说，有些事，重生之人，本就该知道。”
“重生？”
萧君赫的眸光骤然冷厉如刀。
他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这一刻，他却不得不相信，他娶进府的这个女人，早已脱胎换骨，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林婉柔在服下“续脉丹”后，果然奇迹般地在三日内止住了血，脉象也渐渐平稳下来。
她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终于从地狱边缘爬了回来，重获新生。
她却不知，那“续脉丹”中，被苏晚萤悄然掺入了一味名为“寒心藤”的微量奇毒。
此毒不伤性命，却会如跗骨之蛆，一点点侵蚀、冰封女子的生育之脉，使其再无受孕可能。
整整三个月，林婉柔都在精心调养，满心期盼着能养好身子，重新获得七皇子的垂青。
直到那日，为她复诊的张太医面色凝重地留下一句“侧妃娘娘，您这身子……恐怕是终生难有子嗣了”之后，她所有的希望，瞬间化为齑粉。
“不！不可能！”她疯了一般冲出房间，不顾所有人的阻拦，闯进了苏晚萤的院子。
彼时，苏晚萤正在灵泉边，悠然地研磨着一味珍稀药材，泉水汩汩，清气缭绕。
“苏晚萤！你这个毒妇！你骗我！”林婉柔披头散发，目眦欲裂地尖叫。
苏晚萤连头都未抬，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救了你的性命，你该谢我才是。”
她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眸，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寒光如刀锋般锐利：“至于子嗣……前世你害我苏家断根，今生我留你一条性命，已是仁至义尽。”
“记住，从今往后，在这王府里，你能不能活，我说了算。”
窗外骤然起风，吹得树影摇曳，苏晚萤腰间的暖玉佩微微发烫，映着灵泉升腾起的袅袅雾气，一切，才刚刚开始。
林婉柔被诊出终身不孕的消息，还被死死压在她的院子里，但王府里那些嗅觉灵敏的下人，却早已从贤妃骤然冰封的态度和林侧妃院中死一般的沉寂里，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股看不见的风，正在王府的后宅悄然汇聚，越吹越紧，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