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南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印纹滚烫,紫光如丝线缠绕指尖。她没动,也不敢动。那声低笑还在脑子里回荡,像锈铁刮过骨头,裴先生的脸和声音,跟棺里那个东西重合在了一起。
顾承安往前半步,双枪抬起,枪口对准青铜棺。他没说话,但肩膀绷得死紧,指节压着扳机,像是随时会开火。
程碗幂喘了口气,抬手抹掉额角的血痕。她站到沈佳南右侧,铜匣贴在胸口,发出低频嗡鸣。苏绣娘靠墙坐着,指尖还缠着最后一根红丝,那丝线另一头连着纸人残片,焦黑蜷曲。那日松单膝跪地,猎鹰残魂贴在她背上,羽毛稀疏,翅膀只剩半边。
没人出声。
紫光缩回棺缝,铜盖轻微震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身。
顾承安忽然皱眉。左枪“镇邪”开始发烫,右枪嵌的符文无风自亮,一道金线顺着枪管爬上来,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落回去。他低头看枪,呼吸一沉。
军械库那晚的档案在他脑子里翻出来——“双器共鸣,夜帝重生”。当时他以为是荒诞记录,现在却觉得那字句像刀刻进脑仁。
他侧头看了眼沈佳南。她脸色发白,左手掌心渗血,印纹发亮,正和棺缝里的紫光拉扯着什么。她不是钥匙,她是锁。而锁要关,得有人先压住门。
他抬手,双枪交叉于胸前。
“镇!”
枪身剧震,符文炸开金光。左枪红芒爆裂,右枪符文旋转如轮,枪管扭曲变形,金属拉长成鳞,金光缠绕中,两条龙形腾空而起,龙首仰天咆哮,龙爪撕风直扑青铜棺。
轰——
龙爪砸在棺盖上,整座钟楼晃了三晃。紫光猛地炸开,像被踩中的蛇,黑雾从缝隙喷出,缠上金龙脖颈。龙身挣扎,金鳞剥落,黑雾越缠越紧,龙眼开始发暗。
顾承安咬牙,双臂肌肉崩起,枪柄烫得几乎握不住。他知道这招撑不了多久,但这不是为了杀,是为了压。
金龙再扑一次,龙尾扫过血池,池水炸成黑雾。棺体震动更剧烈,裂缝扩大,紫光中浮出一只手指——漆黑、枯瘦,指甲泛青,正一点点往外伸。
“快!”顾承安喉咙发紧,声音压得极低,“它要出来了!”
沈佳南猛地回神。她看见金龙被黑雾绞住,龙身开始崩解,顾承安嘴角渗出血丝,双臂青筋暴起。她想冲过去,脚刚动,掌心印纹一抽,像被针扎进骨髓。
她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卍”纹正在跳动,和棺盖上的符文频率一致。这不是巧合。她是锁,而顾承安……是替她挡门的人。
金龙哀鸣,一声比一声弱。
黑雾中那只手已经伸出半截,五指张开,朝着沈佳南的方向缓缓抓来。
顾承安怒吼一声,双枪再震,最后一点金光从枪柄涌出。金龙拼尽全力撞向棺盖,龙身炸成光点,棺盖“咔”地一声,重新压下三分。紫光缩回,那只手被硬生生挤了回去。
枪声落。
两条金龙化作焦黑手枪,坠地发出闷响。顾承安踉跄后退,撞在墙上,抬手抹了把嘴,掌心全是血。
他喘着气,抬头看沈佳南:“够了吗?”
沈佳南没答。她盯着青铜棺,掌心印纹还在发烫,但那股往外拉的力弱了些。她知道,刚才那一下,不是封印,是打断。夜帝的意识被强行压了回去,但封印本身,正在瓦解。
程碗幂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视线看去。
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裴先生站在三步外,圆框眼镜反着光,脸上没笑,也没怒。他右手缓缓抬起,手腕上一圈青铜镯子露出来,刻着“程”字,边缘血纹缠绕,和程碗幂铜匣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那镯子在动。血纹像活虫,顺着皮肤往上爬。
程碗幂瞳孔一缩,铜匣嗡鸣加剧,几乎要脱手而出。她死死按住,声音发颤:“魂镯……你怎么会有魂镯?那是程家祖祠的镇器,只有嫡系血脉才能触碰!”
裴先生轻笑一声,手指抚过镯面:“触碰?不,我已经戴了二十年。你出生那天,我就取走了它。你母亲临死前,还问我——‘先生,您真是来教书的吗?’”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众人:“她到死都不明白,我教的不是国文,是道统更替。”
沈佳南猛地抬头:“你不是要复活夜帝。”
“聪明。”裴先生点头,“夜帝是旧时代的东西。我要的是他的命格,他的道基。而开启命格的钥匙,就是程家血脉炼化的魂器。”
他手腕一转,魂镯旋转半圈,血纹亮起,黑雾从镯中涌出,直扑青铜棺。棺盖缝隙再次张开,紫光暴涨,那只手又伸了出来,这次抓得更稳。
顾承安抬枪,却发现双枪焦黑,符文熄灭,再无法共鸣。
苏绣娘咬破指尖,想牵丝线,可最后一根红丝“啪”地断了。那日松想唤鹰群,但残魂贴在背上,一动不动。
只有沈佳南还能动。
她往前一步,掌心对准棺盖。印纹发烫,紫光回应,但魂镯的血纹像锁链,缠住了她的感应。
裴先生冷笑:“你以为你是守印人?你只是个容器。百年前,你师父用你封印夜帝,自己逃了命。现在,我用程家血脉重启封印,再以你为祭,炼化道基——这一次,道统归我。”
沈佳南没说话。
她低头看掌心,印纹跳动,像在回应什么。她想起梦里那场封印——她不是战死的,她是自己把自己锁了进去。而那一夜,除了她,还有一个人站在阵外,手握双枪,挡在棺前。
她侧头,看了眼顾承安。
他正撑着墙站起来,嘴角带血,眼神却没乱。
她忽然明白了。
双枪不是武器,是护法信物。顾承安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他是被召来的。前世他是护法战将,这一世,他还是。
她抬起左手,掌心印纹对准青铜棺,低声说:“你不是要道统吗?”
裴先生挑眉:“你说什么?”
“道统不是抢来的。”她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是守的。”
她猛地将掌心拍向地面。
印纹炸开金光,顺着地板纹路蔓延,直扑青铜棺。棺体剧震,紫光与金光对冲,发出刺耳尖鸣。魂镯血纹疯狂扭动,试图压制,但沈佳南的印纹像钉子,死死钉进地面符阵。
裴先生脸色一变,抬手要掐诀。
顾承安动了。
他捡起一把焦黑手枪,用尽力气甩出。枪身砸在裴先生脚前,金属撞击声让对方一滞。就这一瞬,沈佳南的金光已缠上棺盖,紫光被压回三分。
“你撑不住。”裴先生冷笑,“你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沈佳南没答。
她确实快撑不住了。掌心裂开,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每滴一滴,金光就弱一分。但她不能停。
程碗幂突然冲上来,铜匣按在她背上:“我给你力!”
铜匣嗡鸣,铠甲残纹亮起微光,顺着她掌心渡入沈佳南体内。沈佳南身体一震,金光暴涨。
那日松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残魂上。猎鹰残魂猛地振翅,化作一道白光,撞向魂镯。血纹被灼出一个缺口。
苏绣娘扯下最后一点丝线,缠在沈佳南手腕上:“走完这一步。”
丝线燃起微火,顺着符阵爬向棺体。
四股力汇在一起。
金光压下紫光,棺盖缓缓合拢。
裴先生怒吼,魂镯血纹全亮,黑雾狂涌。他扑向沈佳南,五指成爪,直取她天灵。
顾承安冲上去,用身体撞开他。
两人滚在地上,裴先生一拳砸在他脸上,骨头发出闷响。顾承安回手就是一肘,砸中对方喉咙。裴先生闷哼,手一扬,黑符贴上顾承安胸口。
符纸燃起黑火,顾承安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掀飞,撞在墙上,滑下来时,胸前衣服烧出一个焦洞。
沈佳南眼角余光看见,心口一紧。
就在这瞬,棺盖“咔”地一声,合上了最后一寸。
紫光熄灭。
魂镯“啪”地裂开,血纹化灰。
裴先生跪在地上,喉咙发出咯咯声,镜片碎了,眼里全是血丝。他抬头看沈佳南,嘴角扯出笑:“你以为……结束了?”
沈佳南喘着气,扶着墙站起来。她掌心的印纹还在发烫,但不再跳动。
她没理他。
她走到顾承安身边,蹲下看他胸前的伤。黑火已经熄了,但皮肤焦黑,深可见骨。
顾承安咳了口血,抬手抹掉,勉强笑了笑:“还行。”
她没说话,只把左手按在他伤口上。掌心印纹微亮,一股暖流渗进去。
他身体一震。
那不是疗伤,是传息。她把自己的气,渡了一部分给他。
程碗幂走过来,一脚踩住裴先生的手腕,铜匣抵住他喉咙:“你说你戴了二十年魂镯……那我娘是怎么死的?”
裴先生笑了,血从嘴角流下来:“她想毁镯子。我说,你儿子还小,不如——用他换镯?”
程碗幂瞳孔骤缩。
他继续笑:“她选了镯子。”
沈佳南猛地抬头。
就在这时,顾承安突然抓住她手腕:“别松手。”
她一愣。
他盯着青铜棺,声音极低:“它还在动。”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