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的半个月,萧明玉白日里读读医书,写写药方,夜里睡前常常问候叶菲儿,就这样过去,没过多久叶菲儿竟已大好了。
自从太后把她勒令留到谢家,如今已月余,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些日子非但没有鸡飞狗跳,还发生了许多好事。
初雪渐飘,府中总是喜气洋洋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正照在廊前的几朵梅枝上。
请安的时辰刚到,萧明玉便已收拾停当,来到了太夫人李氏所居的临亲堂。
她平日是并不请安的。一来自己本就是公主,没有必要请安,二来哪怕她想做低伏小,可这些日子要考量的太多,实在没有时间。何况作为一个常常熬夜的现代人,能早睡已经是尽了全力,更不用提早起了。
今日她来,是太夫人特地叫她。萧明玉整理了整理衣襟刚走进门去,正瞧见孙氏亲自侍奉着太夫人用一盏燕窝,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笑容。
谢云归则静立一旁,身着朝服,显是刚下朝便被唤了过来,神色是一贯的清淡,见萧明玉进来便恭敬行礼。
随后太夫人和孙氏也见了礼,萧明玉一一回过之后,也对太夫人回了一礼:
“祖母。”
“郡主殿下来了,冬荣,快给殿下赐座。”
“谢祖母。”
萧明玉在绣墩上放松坐了。
刚才这一套尽量合规矩的流程下来,她已是腰酸背痛,心中暗叹孙氏和谢云归真是铁人。
太夫人对着郡主殿下微笑,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厅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些日子,殿下为府中做的事,府中之人都看在眼里。菲儿的身子大好,尤其感念殿下的恩赏。”
萧明玉心中微动,想到自己救活了人,心里雀跃得像只小鹿,却不能太过于张扬,于是尽量微笑:
“明玉以往糊涂,如今只想尽力弥补,当不得祖母夸赞。”
太夫人也回了笑意。此刻她看着萧明玉如此纯良的笑容,心中如同微风拂过。
长公主如今不仅不跋扈,甚至谦卑至此,她实在受宠若惊。
随后她话锋一转:“我们谢家虽是勋贵,但根基仍在田产庶务之上。殿下如今往小了说,也是我们世子夫人,若是参与打理家业,日后管理下人也更方便些。”
她说着,对身旁的嬷嬷示意了一下。嬷嬷立刻捧上一个小巧的黑漆木盒,打开来看,里面是几本账册并一枚小小的铜印。
“皇城的德善堂以及附近的几家附属的药铺是我当年的陪嫁,里面的伙计都是老实本分的老人。地方不大,出息也薄,这些年不过是勉强收支相抵。”
太夫人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旁人却知道这是什么分量。
“今日,便交予你练练手吧。盈亏不必太过挂心,只当是学个经验,也磨磨性子。”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萧明玉彻底愣住了,一双杏眼因惊讶而微微睁大。
她万万没想到,太夫人会主动将名下的产业交给她打理!虽说她是郡主,如何也不会稀罕这一点,但她也看过不少小说,对于内宅来说,这里面名堂可大了。
她身为郡主这些日子忙前忙后,已经算是再低不过的姿态了。太夫人如此主动示好的意味,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何况送什么家业也有门道,若是繁华的虽说有脸面,却无甚可锻炼的,最多算是奖赏。可太夫人此刻送的是她的嫁妆,这德善堂也是跟着她的医术选的。
她不仅是在表示器重和欣赏,更是有锻炼的意味,说出息少,只是让她减小压力,若是不愿锻炼也就罢了。
此刻孙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端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死死盯着萧明玉的回应。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谢云归,又看向太夫人,强扯出一个笑来:
“母亲,这……德善堂虽说不甚起眼,终究是您的产业。郡主殿下金尊玉贵,何曾理会过这些田间地头的琐事?万一有所闪失,岂不是辜负了母亲的一番心意?不若先让郡主跟着儿媳学些时日,再……”
太夫人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总要经手试试,才知深浅。何况不过是几个小铺子,我们谢家并非小门小户,郡主如何还练不得了?殿下,你可愿意?”
萧明玉回过神来,心脏因激动和一种被信任的沉重感而怦怦直跳。她站起身笑着说:
“明玉愿意!多谢祖母信任,明玉定当竭尽全力,不敢说必能盈利,但求不负祖母所托!”
她知道,这是她真正融入谢家、证明自己价值的天赐良机。无关郡主身份,只关乎她萧明玉这个人是否能立得住。
何况,这可是德善堂啊,京郊最有名的中药馆之一,她……她终于抓到机会可以好好练手了!到时候以她的学识,这世间还有什么她明玉神医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吗?
自此以后,她怕不是要夜夜做神医的梦了……
“好。既如此,那我也放心了。”
太夫人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欣慰,将木盒递给了她。
孙氏在一旁,看着那代表着一处产业管理权的铜印落入萧明玉手中,只觉得胸口一股恶气翻涌,堵得她几乎喘不上来。
那贱人!不过是做了几件收买人心的表面文章,竟就哄得婆母如此偏爱!连产业都能随手给出!那下一步是什么?是不是连这侯府的中馈之权都要让出去了?!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谢云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期盼。虽说谢云归并不是她亲生,可她在谢云归身上投入的并不少,此刻面对萧明玉,她还是有自信谢云归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谢云归接收到了母亲的目光,也感受到了厅内瞬间紧绷的气氛,却只是瞥了萧明玉一眼,始终沉默着。
太夫人也询问了他的意见,就在孙氏以为他要开口时,他却只是上前一步,对着太夫人躬身道:
“祖母安排便是。”
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既未表示支持,也未如孙氏所愿那般反对。
但对孙氏而言,这已是鲜明的表态!
他默认了!他竟然默认了婆母将这权柄交给那个毒妇!偌大的谢家,就属他受苦最多,最恨萧明玉的分明该是他才对,愚蠢的木头!
谢云归说完,饶是孙氏盯着他的眼神眼神阴毒的滴水,他也不再看任何人,只道:
“云归还有公务,孙儿先行告退。”
太夫人知道谢云归公务繁忙,于是让冬荣把桌上的点心给他带上。
他转身离去,经过萧明玉身边时,脚步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握着食盒的手也下意识收紧,却没有扭头看她,仿佛她手中那烫手的木盒与他毫无干系。
萧明玉只顾捧着那沉甸甸的木盒,他挺拔却疏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并未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