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内,陈福禄已凭借高超的潜行技巧,避开零星巡视的哨兵,成功潜入一片狼藉的堡主府邸。
正如他所料,府内大厅里,胡兵离开得十分匆忙,地上散落着啃剩的羊骨头、打翻的酒坛,以及几大盆吃了一半、已经冰凉的肉羹和面饼。
然而,几块形状怪异、明显不属于牲畜的细碎骨头散落其间,旁边一个被打翻的陶碗里,凝固的油脂中隐约可见一小截扭曲的、带着指甲的指骨!
空气中弥漫着肉腥、酒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焦腻气味。
陈福禄瞬间明白那是什么,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纯粹的杀意自心底汹涌而起。
这些畜生!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恶心,眼神变得比万年寒冰还要冷冽。
随后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陶罐。
里面是他从路边腐烂的汉人尸体上刮取得脓毒,气味极难闻,他强忍住恶心,用菜刀沾着,一点点均匀地涂抹在食物上。
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品相最好、最容易被军官享用的食物更被重点照顾。
做完这一切,他又取出一张麻布,将那些特意没有涂毒的鸡鸭肉和面饼包裹起来背在肩上。
然后毫不留恋,立刻转身撤离,如同从未出现过。
当他回到小院附近时,赵二、张婶等人也陆续返回,个个面带喜色,背着的包袱和手里提着的篮子都塞得满满当当,多是粮食、粗盐、一小坛酒和一些破旧衣物。
“恩公,找到了不少吃的!”
陈福禄点点头,刚想说话。
突然!
坞堡外墙方向,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喊杀声!
远远望去,似乎有一段墙头的火把熄灭了大量,隐约有杂乱的人影已经翻上了墙头!
攻城方,似乎得手了!
墙内仅剩的少量胡兵发出了绝望的惨叫和怒吼。
“打……打进来了?”
赵二脸色发白,声音颤抖。
刚走了一群胡狼,又来了一群恶虎?
这些攻打坞堡的是敌是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福禄身上。
陈福禄眉头紧锁,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隐约能听见……“为大当家报仇”?
这时,陈有才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和“红帻”等零星词语,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他猛地抓住陈福禄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红帻……难道…难道是卧牛山的‘红帻军’残部?!他们……他们大当家去年被路过此地的胡人骑兵杀了!他们肯定是来报仇的!”
他的话虽未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这些攻打坞堡的,很可能不是一般的土匪,而是与胡人有血海深仇的义军!?
墙外震天的喊杀声与欢呼声如同潮水般涌入堡内,清晰地宣告着外墙已破!
小院中的空气瞬间凝固,脸上充满忧虑,这红帻军也不知是敌还是友。
陈福禄面沉如水,抬手示意众人绝对安静。
他迅速吹熄了院内的油灯,整个小院彻底陷入黑暗,只有远处火把的光芒在残破的窗棂间跳跃,映照着一张张惊惶不安的脸。
杂乱的脚步声、兵刃碰撞声、以及更加清晰的喊杀怒吼声迅速由外墙方向向堡内蔓延。
听起来,战斗并未结束,应该是留守的少量胡兵仍在负隅顽抗,但抵抗正在迅速减弱。
“都躲起来!没我的命令,别出声!别出来!”陈福禄压低声音,语气斩钉截铁。
他自己则再次潜出院外,屏息观察。
只见街道上,火光晃动,人影幢幢。
攻入堡内的队伍装束杂乱,皮甲、布衣甚至兽皮混搭,兵器也五花八门,但个个神情凶悍,动作迅猛,正三五成群地清剿着零星抵抗的胡兵。
战斗短暂而残酷,往往几声短促的惨叫后便告结束。
陈福禄的目光锐利地搜索着,很快,便看到了那个骑在战马上带着红帻的头领。
那人并未参与具体的清剿,而是勒马立于街道中央,手中锋槊斜指地面,正不断发出指令,声音洪亮而充满威慑:
“一队控制墙头!二队三队肃清残敌!搜索所有角落,不留一个胡虏!”
“发现粮秣物资,集中看管!不得私藏!”
“注意寻找地窖密室,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乡亲!”
最后一道命令,让陈福禄心中微微一动。
这听起来,似乎并不像纯粹的土匪流寇。
就在这时,一伙约五六人的红帻军士兵搜索到了附近,骂骂咧咧地踹开相邻院落的大门,进去翻找一番后又退了出来,目光扫向了陈福禄等人藏身的这处小院。
“头儿,这边还有个小院!”
“进去看看!”
脚步声朝着院门逼近!
院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二握紧了捡来的胡刀,张婶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刘语嫣则紧张地护在昏睡的傻巨汉身前。陈有才更是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砰!砰!”院门被粗暴地敲响,本就破损的门板摇摇欲坠。
“里面有人吗?开门!我们是卧牛山红帻军,杀胡虏的!”外面传来喊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陈福禄心念电转,对方已知此地,躲藏已无意义,反而可能引发误会和攻击。
不如主动现身,试探虚实!
他深吸一口气,对院内众人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朗声应道:“门外好汉稍待!院内皆是避难的百姓!”
说着,他缓缓拔开门栓,将院门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几名红帻军士兵立刻警惕地举起了兵器,看到陈福禄身上残留血污的胡兵戎装时,更是脸色一变!
“胡狗?!”为首一名小头目厉喝一声,长矛就要刺来!
“且慢!”
陈福禄反应极快,猛地将身上胡人皮甲扯开,露出里面的汉家短褐,同时高声道,“衣服是杀胡狗后扒来御寒的!我乃汉家子弟,陈福禄!院内皆是陈家堡幸存乡邻!”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目光毫不躲闪。
那小头目动作一滞,狐疑地打量着陈福禄,又探头向院内望去,果然看到黑暗中挤着的多是老弱妇孺,神情惊惧,确实不像胡兵。
他的脸色稍缓,但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这时,那红帻头领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策马走了过来。
高大的战马和那杆寒光闪闪的锋槊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何事?”头领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