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麒麟殿。
殿内落针可闻,唯有沉重的呼吸声,在冰冷的梁柱间回荡。
三个月,一个季度。
国营盐业的第一份盈利报表,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丞相李斯的手中。
那是一卷厚重的竹简,它的分量,却远不止于材质本身。
李斯,大秦帝国的左膀右臂,那个辅佐君王、设计国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此刻,他捧着竹简的双手,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
他缓缓展开竹简。
随着那一个个用秦篆书写的墨字映入眼帘,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一行数字。
仅仅是一行数字,却仿佛拥有某种穿透人心的魔力。
李斯那双看过无数生死、批阅过如山奏章的眼睛,此刻瞳孔骤然缩成了两个危险的针尖。
竹简的边缘,被他无意识地捏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那个数字所代表的利润,其恐怖的体量,几乎与大秦过去整整一年的盐税收入持平!
一个季度!
九十天!
“陛下……”
李斯抬起头,望向那高踞于龙台之上的至尊身影,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栗。
“天……佑……大……秦!”
这已不是一句简单的颂词,而是一声发自肺腑、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呐喊。
龙台之下,是另一幅足以让任何人心神摇曳的景象。
府库的官员们,将一箱箱作为样本的钱财呈了上来。
崭新的秦半两钱堆积成了一座座铜色的小山,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冰冷光泽。成捆的五色丝帛,其价值甚至超过了铜钱本身,如彩色的云霞般铺陈开来。
始皇帝,嬴政。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片代表着无尽财富的海洋,威严的面庞上,神情变幻不定。
龙口咧开,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国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充盈,他那些被钱财束缚的宏伟蓝图——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修建直道、巩固长城——终于有了最坚实的支撑!
大秦的血脉,将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奔腾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
可就在那狂喜的顶峰,他眼角的一块肌肉,却不合时宜地抽搐了一下。
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痉挛,泄露了他内心的另一重情绪。
肉痛。
深入骨髓的肉痛。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初与那个叫苏晨的年轻人定下的契约。
两成。
利润的两成。
那曾经在他看来只是一个充满诱惑的空头许诺,此刻却化作了一柄锋利的刻刀,正在他的心头狠狠地剜下了一块肉。
眼前这堆积如山的财富,仅仅是八成而已。
另外的两成,那笔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个王侯将相都为之疯狂的庞大财富,属于一个臣子。
一个人的财富,竟能达到如此地步。
嬴政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幽暗光芒。
……
与此同时。
远离咸阳千里之外的沛县,又是另一番人间烟火。
同为穿越者的易小川,在与西楚霸王项羽分别之后,人生轨迹似乎正朝着他所熟知的“剧本”稳步前行。
途中,他凭借后世的格斗技巧,从一伙山匪手中救下了吕公的家眷。
温婉动人、眼波如水的吕素。
聪慧美貌、顾盼生辉的吕雉。
一切都和记忆中的情节完美重合。
为了感谢这位英勇的救命恩人,吕公在沛县最好的酒馆内,摆下了一桌丰盛的宴席。
酒馆内人声鼎沸,充满了市井的喧嚣与活力。
“易公子,若非有你,我吕家上下……”吕公举杯,满脸感激。
易小川微笑着摆手,一派现代人的谦逊与洒脱。
他夹起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肥美羊肉,习惯性地送入口中。
在他想来,即将迎接味蕾的,将是秦朝那粗劣、苦涩、带着杂质的粗盐味道。穿越至今,他早已对这种难以下咽的调味感到麻木。
然而——
当肉块与舌尖接触的瞬间。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举着烤肉的手臂,凝固在了半空。
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硬。
一股熟悉的、纯粹的、不带丝毫杂质的咸味,在他的口腔中猛然炸开!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醇厚而霸道的鲜美滋味,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所有的味蕾!
这不是粗盐!
绝对不是!
这是后世经过无数道工序提纯的精盐才能达到的纯粹口感!
还有那股鲜味……
酱油!
是酱油的味道!
易小川的大脑,仿佛被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周围吕公的感谢,吕素的柔情,吕雉的审视,酒馆的喧嚣……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远去,化作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音。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口腔中那颠覆了他所有认知的味道。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他所熟知的历史,那个他曾经在无数纪录片和书籍中了解过的秦朝,饮食是何等的粗劣不堪!人们甚至还在为了一口能吃的盐而挣扎!
酱油这种划时代的调味品,更是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一个巨大而荒谬的念头,第一次在他的心中疯狂滋生,如同一颗破土而出的魔种。
这个世界……
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他正在经历的这个时代……
似乎和他记忆中那个名为“历史”的剧本,出现了某种致命的、无法挽回的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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