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夜色如墨。
相国府与通武侯府的灯火，却烧穿了整个长夜。
李斯府邸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他枯瘦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如同一尊沉思的石像。他面前的竹简已经铺开，上好的狼毫笔悬在半空，一滴浓墨凝聚在笔尖，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味蕾深处，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颠覆性的咸香。
那不是简单的美味。
那是权力，是财富，是能让大秦国库满溢到甚至需要新建府库来容纳的黄金洪流！
身为大秦的丞相，帝国的总设计师，李斯的大脑在这一刻化作了一台最精密的算盘。他想到的不是口腹之欲，而是盐税，是市场，是那如天文数字般涌入国库的钱粮！
“啪嗒。”
凝聚的墨滴终于落下，在竹简上晕开一个漆黑的圆点。
李斯眼中的犹豫瞬间被决然取代，手腕翻飞，一行行铁画银钩的小篆在竹简上迅速成型。
此事，关乎国运，必须立刻上达天听！
千里之外，蒙恬的府邸，同样是彻夜通明。
这位统帅着大秦最精锐军团的铁血将领，没有像李斯那样进行复杂的经济推演。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北方的九原郡，飞到了那片广袤的草原和冰冷的城墙。
他想到了自己麾下的三十万大军。
他想到了那些因为粗盐腌制不当而腐坏的肉干，想到了那些在长途跋涉中因为水土不服、饮食不洁而倒下的士卒。
后勤！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名将都感到头疼的致命枷锁！
而那雪花般的精盐，就是斩断这道枷锁的神兵利器！
它能让肉干的保存时间延长数倍，能让士卒的体力得到更有效的保障，能让大秦锐士的铁蹄，踏向更遥远的疆域！
一钱，一兵！
李斯看到的是钱，而他蒙恬看到的，是兵！是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
他抓起笔，奏折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翌日，晨光熹微。
麒麟殿内，香炉里升腾的青烟缭绕不散，气氛庄严肃穆。
嬴政端坐于龙台之上，玄色的龙袍衬得他面容越发威严。他的左右手，各持一卷刚刚呈上来的竹简。
左手，来自丞相李斯。
右手，来自通武侯蒙恬。
大秦的文武之首，帝国最重要的两根支柱，竟在同一天，为了同一件事，递上了措辞同样激烈的奏折。
嬴政的目光在两份竹简上缓缓移动。
李斯的奏折，条理清晰，字字珠玑。从盐政专营的利弊，到精盐取代粗盐的市场冲击，再到预估的盐税增幅，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帝国的经济命脉之上。
“……若行此法，盐税之利，当十倍于今，不出三年，国库之充盈，可比肩七国百年之积！”
嬴政的手指，下意识地在竹简冰冷的边缘摩挲了一下。
他的目光转向蒙恬的奏折。
没有繁复的论证，只有刀锋般的直白。
“……精盐之于军，如良马之于骑，坚甲之于兵。可使肉食不易腐，士卒不染疾。后勤无忧，则我大秦锐士，所向无敌！”
一钱，一兵！
一个关乎国库，一个关乎军队！
一个是大秦的血脉，一个是大秦的筋骨！
嬴政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那双俯瞰天下的帝王之眸中，迸射出骇人的精光。他能想象到，当无数的钱粮从四面八方汇入咸阳，当他麾下的军队再无后顾之忧，他那些宏伟到近乎疯狂的蓝图，将不再是蓝图！
那将是现实！
“砰！”
他猛地一掌拍在面前的龙案上，坚硬的木案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一颤。
“传朕旨意！”
嬴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麒麟殿。
“速召秘典阁阁主苏晨，带上那雪盐与仙酿，立刻进宫！”
半个时辰后。
苏晨再一次踏入了这座决定帝国命运的宏伟大殿。
阳光透过高窗，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投下道道光柱，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光柱中清晰可见。
这一次，他的心境与上次截然不同。
没有丝毫的紧张，只有一种棋手落子，静待结果的从容。
他知道，自己抛出的诱饵，已经被这条世间最庞大的真龙，死死地咬住了。
“苏晨，见过陛下。”
他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嬴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半分寒暄，只是微微一抬下巴。
立刻有侍从将早已准备好的火盆、烤架，以及一块血色鲜艳、肥瘦相间的顶级羊后腿肉抬了上来。
御厨躬身立于一旁，神情严肃，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好奇。
在嬴政的示意下，苏晨打开随身携带的陶罐，将那雪白细腻的盐粒，均匀地洒在羊肉之上。
“滋啦——”
当涂抹着精盐的羊肉接触到滚烫的烤架，一阵动听的声响伴随着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
那香味，与以往任何一次宫廷烧烤都不同。
没有丝毫的杂味，没有香料的遮掩，只有一种最原始、最纯粹、最霸道的肉香，疯狂地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嗅觉。
御厨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死死盯着那块在火焰上逐渐变得焦黄的羊肉，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当那块外皮焦黄酥脆，内里肉汁饱满的烤肉被恭敬地呈送到嬴政面前时，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嬴政没有半分犹豫。
他甚至没有让侍从代劳，而是亲手撕下了一块热气腾腾的烤肉，直接送入口中。
咀嚼的瞬间。
嬴政那双深邃如古井的帝王之眸，骤然一缩！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味觉风暴，在他的口腔中轰然炸开！
是咸！
但不是那种带着苦涩与杂质的粗粝咸味，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清冽的咸香！
这股咸香，如同一个最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羊肉本身所有深藏的味觉密码，将那股鲜、嫩、香、滑的滋味，催发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肉还是那块肉，火还是那盆火。
仅仅因为这点点白色的晶体，味道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好！”
一个字，从帝王口中吐出，沉重如山。
嬴政又咀嚼了几下，眼中光芒更盛。
“好！”
他再次撕下一块，细细品味，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化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
“好！”
第三个“好”字落下，已是龙颜大悦，声震殿宇！
他放下手中的烤肉，目光如两道实质的闪电，骤然射向站在殿下的苏晨。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其中有震撼，有狂喜，更有一丝毫不掩饰的，如同巨龙凝视宝藏般的……占有欲。
他看着苏晨，一字一句，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苏晨，你可知，此物……足以改变我大秦的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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