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跟着鲁智深在客店里住了几天,看他连日烂醉,每天爽得飞起。终于两件兵器都已经打造完成,做好了刀鞘,把戒刀插进刀鞘里面,禅杖却是用黑漆裹好;拿了些碎银子赏了铁匠,背上包裹,挎上戒刀,提了禅仗,告别了客店主人和铁匠,启程上路。过往行人看了鲁智深这一身行头,都暗地里说他是个莽和尚。
宋清又跟着鲁智深离开五台山文殊院,一路向开封走去;走了半个多月,在路上鲁智深不找寺庙去休息,而是在客店里吃饭睡觉,白天就去酒肆里买酒喝。
一天,鲁智深在路上觉得山明水秀风景很好,就多走了一段,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找不到住宿的地方;路上又没有人作伴,不知去哪里投宿是好;又摸黑赶了二三十里地,过了一个木板桥,远远地看见一簇红霞,原来是树木丛中时隐时现的一所庄院,庄后重重叠叠都是乱山。鲁智深道:“只有到庄上去借宿。”一路跑到庄前看的时候,看见几十个庄客,急急忙忙,搬东搬西。
鲁鲁智深到庄前,放了禅杖,和庄客打个招呼。庄客道:“和尚,你这么晚来我庄上做什么?”
鲁智深道:“洒家赶不上宿头,欲借贵庄投宿一晚,明天早上就走。”
庄客道:“我庄上今晚有事,歇不得。”
鲁智深道:“随便借洒家歇一晚上,明天就走。”
庄客道:“和尚快走,不要在这里找死!”
鲁智深道:“也是奇怪;歇一晚上有什么关系,怎么是找死?”
庄家道:“你要走就走,如果不走,就把你抓来捆在这里!”
鲁智深大怒,说道:“你这个村夫,真不讲道理!俺又没有说什么,就要绑洒家!”
一大帮庄客有骂的,也有劝的。鲁智深提起禅杖,正准备要发火揍人,只见庄里走出一个老人来。宋清看那老人,年龄估计有六十多,拄一条龙头拄仗,走了出来,喝问庄客:“你们闹什么?”
庄客道:“没有闹,就是这个和尚要打我们。”
鲁智深就说道:“洒家是五台山来的僧人,要上开封去办事。今晚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想借贵庄投宿一晚。那家伙无礼,非要绑洒家。”
那老人道:“既然是五台山来的师父,随我进来。”
宋清:五台山的招牌,还是好使,鲁智深也挺贼。
鲁智深一直跟那老人到正堂上,分宾主坐下。那老人道:“师父不要见怪,庄客们不知道师父是五台山来的,他当做普通的和尚看待。老汉向来敬信佛天三宝,虽然我们庄上今晚有事,也要留师父歇一晚上。”
宋清:三宝指的是佛法僧,你这老头随口乱说,鲁智深也是个假和尚,互相忽悠。
鲁智深将禅杖倚了,起身行礼,谢道:“感承施主,敢问贵庄高姓?”
老人道:“老汉姓刘,这里叫做桃花村。乡人都叫老汉‘桃花庄刘太公’。敢问师父法名,叫做什么讳字?”
鲁智深道:“俺师父是智真长老,给俺取了个讳字,因洒家姓鲁,叫作鲁智深。”
太公道:“师父请吃些晚饭,不知能吃荤腥不?”
宋清:为什么不问酒?
鲁鲁智深道:“洒家不忌荤酒,那个什么浑清白酒都不拣选,牛肉、狗肉,只要有都吃。”
宋清:人家问你吃荤腥不,你说不忌荤酒,真是老六。
太公就说道:“既然师父不忌荤酒,先叫庄客取酒肉来。”
不一会儿,庄客抬张桌子,放下一盘牛肉,三四样蔬菜,一双筷子,放在鲁鲁智深面前。鲁智深解下腰包、肚包,坐好。那庄客用酒旋打了一壶酒,拿一个盏子,倒酒给鲁智深喝。只见鲁鲁智深既不谦让,也不推辞,不一会儿,一壶酒、一盘肉,都吃完了。
宋清:大哥,你好歹吃点蔬菜啊!
坐对面的太公看见了,也呆了半晌。又叫庄客端饭来,一会儿又吃完了。
庄客抬走桌子后,太公吩咐道:“烦请教师父在外面耳房中将就歇一晚上。夜里如果外面吵闹,千万不能出来看。”
鲁智深道:“敢问贵庄今夜有什么事?”
太公道:“这不是你出家人闲管的事。”
鲁智深道:“太公,为什么你这表情不是很开心?是不是责怪洒家来打搅你家?明天洒家算给你房钱就是了。”
太公道:“师父你听我说,我家也经常斋僧布施,也不差师父一个。只是今天晚上我家小女招夫,因此比较烦恼。”
鲁鲁智深呵呵大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伦大事,五常之礼,为什么烦恼?”
太公道:“师父不知,这门亲事,不是你情我愿的。”
鲁智深大笑道:“太公,你也是个糊涂人!既然不是两情相愿,怎么能招赘个女婿?”
太公道:“老汉只有这个小女,如今刚到一十九岁,被这里有座山,叫做桃花山,近来山上来了两个大王,扎了山寨,聚集着六七百人,打家劫舍,这里的青州官军前往捕盗,也禁他不得,因为来老汉庄上打秋风,见了老汉女儿,丢下二十两金子、一匹红锦为定礼,选着今天好日子,晚上要来入赘。老汉庄上又和他争执不得,只得答应他,因此烦恼。不是因为师父一个人。”
鲁智深听了,道:“原来如此!洒家有个办法,可以让他回心转意,不要娶你女儿,你看怎么样?”
太公道:“他是个杀人不贬眼的魔君,你怎么能够让他回心转意?”
鲁智深道:“洒家在五台山真长老那里,学会了‘说因缘’的本事,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能劝得他回心转意。今晚可以让你女儿去别处藏起来,俺就在你女儿房间里说因缘,劝他回心转意。”
宋清:这个办法,怕是从郑屠那里学来的吧?还起个名字叫“说因缘”。
太公道:“好是非常好,只是不要捋虎须。”
鲁智深道:“洒家的命不是命?你只要按俺说的做就行。”
太公道:“真的是太好了!我家有福,遇到这个活佛下凡!”庄客们听了这事,都吃了一惊。
太公又问鲁智深:“还要再吃点饭吗?”
鲁智深道:“饭就不吃了,有酒的话再拿点来喝。”
太公道:“有,有。”随即叫庄客又拿一只熟鹅,大碗把酒斟来,叫鲁智深尽兴喝了二三十碗,那只熟鹅也吃了。
鲁智深叫庄客拿了包裹,先放在房间里。提了禅杖,带了戒刀,问道:“太公,你的女儿躲好了没有?”
太公道:“老汉已把女儿悄悄送到邻居庄里去了。”
鲁智深道:“带小僧新娘子房间里去。”
太公带到房边,指着说道:“这里面就是。”
鲁智深道:“你们自己找地方去躲好了。”太公与众庄客自己到外面安排宴席。鲁智深把房间里的桌椅等东西都搬走了,把戒刀放在床头,禅杖拿来倚在床边;把销金帐子放下了,脱得光溜溜的,跳上床去坐着。
宋清:销金账中坐着一个光溜溜的胖和尚,辣眼睛。
太公见天色快黑了,叫庄客前后点起灯烛火把,在打麦场上放下一张桌子,上面摆着香花灯烛;又叫庄客大盘盛着肉,大壶温着酒。
大概晚上八九点时分,只听见山边锣鸣鼓响。这刘太公心怀鬼胎,庄客们也都捏着两把汗,都出庄门外看,只见远远地四五十个火把,照得周围如同白天,一群人飞奔到庄上来。
刘太公看见了,就叫庄客大开庄门,前去迎接。只见前呼后拥,明晃晃的都是武器,都拿红绿布条绑着;小喽啰头上乱插着些野花;前面摆着四五对红纱灯笼,照着马上那个大王,穿得非常喜庆:头戴红凹面巾;鬓边插罗帛;上穿一领绿罗袍,腰系一条红搭膊;穿一双牛皮靴;骑一匹卷毛大白马。
那大王来到庄前下了马。只见众小喽啰齐声贺道:“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个娇客。”
刘太公慌忙亲捧台盏,斟下一杯好酒,跪在地上。众庄客也都跪着。那大王用手来扶起,说道:“你是我的丈人,怎么反过来跪我?”
太公道:“不要说这话,老汉只是大王治下管的人户。”
那大王已经有七八分醉了,呵呵大笑道:“我给你做个女婿,也不亏待了你。你的女儿许配给我,也好。”
刘太公给大王倒了下马酒。来到打麦场上,见了花香灯烛,就说道:“泰山,何必如此迎接?”在那里又喝了三杯,来到厅上,叫小喽啰教牵马去系在绿杨树上。小喽啰就在厅前打鼓奏乐,鼓捣起来。
大王上厅坐下,叫道:“丈人,我的夫人在哪里?”
太公道:“就是害羞,不敢出来。”
大王笑道:“先拿酒来,我回敬丈人。”那大王又喝了一杯,就说道:“我先和夫人见了面,再来喝酒不迟。”
那刘太公一心只想要那和尚劝他,就说道:“老汉亲自带大王去。”
拿了烛台,带着大王转到屏风背后,直到新人房前。太公指着说道:“这里就是,请大王自己进去。”太公拿了烛台就走了。虽然不知道鲁智深吉凶如何,还是想先找一条路试试。
那大王推开房门,只见里面洞洞的。大王道:“你看,我那丈人是个勤俭持家的人,房间里也不点盏灯,让我那夫人黑地里坐着。明天叫小喽啰从山寨里扛一桶好油来给他点灯。”
鲁鲁智深坐在帐子里,都听见了,忍住笑一声不吭。那大王摸进房间里,叫道:“娘子,你为什么不出来接我?你不要害羞,我明天就让你做压寨夫人。”
一边叫娘子,一边摸来摸去;一摸,摸着金帐子,就揭起来;伸一只手进去摸时,摸着鲁智的肚皮;被鲁鲁智深顺势揪住脑袋,一把按下床来。那大王正要挣扎,鲁智深右手捏起拳头,骂一声:“直娘贼!”连耳根带脖子就是一拳。
那大王惨叫一声,道:“为什么打老公!”
鲁智深喝道:“让你认得老婆!”拖倒在床边,拳头脚尖一起上,打得大王直叫“救命!”
刘太公被吓呆了,本来以为这和尚正在“说因缘”劝那大王,却听见里面叫救命。太公慌忙拿着灯烛,带了小喽啰,一起冲了进去。众人灯下仔细一看,只见一个胖大和尚,光溜溜一丝不挂,骑着大王在床面前打。
宋清:六六六,锦衣花帽的大王,背上骑着一个光溜溜的大胖和尚。
为头的小喽啰叫道:“你们都来救大王!”众小喽啰一起拖枪拽棒进来救,鲁智深见了,撇下大王,从床边抄了禅杖,猛地打了出来。
宋清:禅杖初建功。
小喽啰见鲁智深来得凶猛,大喊一声,都跑了。刘太公只管叫苦。
打闹间,那大王爬出房门,跑到门前,摸着空马,在树上析枝柳条,从地上跳在马背上,拿柳条就打那马,马却不跑。大王道:“完蛋了!这马也来欺负我!”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心慌,没有解开缰绳,连忙扯断了缰绳,骑着马飞跑,出了庄门,大骂刘太公:“老驴你给我等着!我不信你能飞走!”把马打上两柳条,驮着大王上山去。
刘太公拉住鲁智深,说道:“师父!你可害了老汉一家子了!”
鲁智深说道:“休怪无礼。先取我的衣服和直裰来,洒家穿了衣服再说话。”
庄客去房间里取衣服来,鲁智深穿了。太公道:“我当初只指望你‘说因缘’,劝他回心转意,谁想到你是下拳打他这一顿。他一定是去报山寨里,有大队强人来杀我家!”
鲁智深道:“太公别慌,俺说给你听。洒家不是别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就因为打死了人,才出家做了和尚。别说这两个鸟人,就算是一两千兵马过来,洒家也不怕他。你们众人如果不信,就提俺禅杖试试。”
庄客们哪里提得动,鲁智深接过手里,就像捻灯草一样使起来。太公道:“师父不要走了,一定要救护我们一家才行!”
鲁智深道:“说什么废话!俺死也不走!”
太公道:“先拿些酒来给师父喝──千万不要得要喝得死醉了。”
鲁智深道:“洒家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就有十分的气力!”
太公道:“如果这样就最好了;我这里有的是酒肉,师父只管喝。”
宋清:鲁智深喝酒,太公已经换了三副嘴脸了,果然是“茶,上茶,上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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