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道：“吹毛得过；如果拿着几根头发，往刀口上只要一吹，齐齐的都断。”
牛二道：“我不信！”——自己在头上拔下一把头发，递给杨志，“你先吹给我看。”
杨志左手接过头发，照着刀口上，用力一吹，那头发都分成两段，纷纷飘到地上，众人又喝采。宋清发现看的人越来越多了。
牛二又问：“第三件是什么？”
杨志道：“杀人刀上不沾血。”
牛二道：“怎样才算杀人刀上没血？”
杨志道：“把人一刀砍了，绝没有血痕。就是个快。”
牛二道：“我不信！你拿刀来剁一个人给我看。”
宋清：这真的是个泼皮，胡搅蛮缠。
杨志道：“禁城之中，怎么敢杀人。你要是不信，拿一只狗来杀给你看。”
牛二道：“你说的是杀人，不是说杀狗！”
杨志道：“你不买就算了！专门缠人做什么？”
牛二道：“你拿来给我看！”
杨志道：“你别没事找事！洒家又不是你随便撩拨的！”
牛二道：“你有本事杀了我！”
杨志道：“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一物不成，两物见在，没仇怨杀你做什么。”
宋清：杨志这小子，又忍住气了。
牛二紧紧揪住杨志，说道：“我偏要买你这口刀！”
杨志道：“你要买可以，拿钱来！”
牛二道：“我没钱！”
杨志道：“你没钱，揪住洒家干什么？”
牛二道：“我要你这口刀！”
杨志道：“我不给你！”
牛二道：“你要是个好汉，就剁我一刀！”
杨志大怒，把牛二推了一跤。牛二爬了起来，钻进杨志怀里。杨志叫道：“街坊邻居都是证人！杨志没有了盘缠，自己卖这口刀，这个泼皮想强夺洒家的刀，又来打俺！”
街坊邻居都怕这牛二，谁敢往前来劝解。牛二喝道：“你说我打你，那我就打死你，算什么！”嘴里说着，挥起右手，一拳打来。
杨志霍地躲过，拿着刀冲过去。一时性起，往牛二咽喉的后部捅了一刀，牛二倒在地上。杨志又冲过去，往牛二胸上又连捅了两刀，牛二当场就血流满地，死在地上。
宋清：刚被高太尉气，又被泼皮气，杨志真是不容易。
杨志叫道：“洒家杀死这个泼皮，不会连累你们。泼皮既然已经死了，你们都来同洒家去官府里出面作证！”
街坊众人慌忙过来，随同杨志，一起到开封府出面作证。当时正值府尹坐衙。杨志拿着刀，和地方邻舍众人都上厅来，一齐跪下，把刀放在面前。
杨志道：“小人原来是殿司使，因为失陷了花石纲，削去本身职役，没有盘缠，拿这口刀在街上卖，没想到被个泼皮破落户牛二强夺小人的刀，又用拳打小人，因此一时性起，将那人杀死。众邻舍都是证人。”众人亦替杨志作证，把事情说了一遍。
府尹道：“既然是自首，免了这家伙入门的款打。”先叫人取一面枷来锁了，安排两个相官，带了仵作等人，监押杨志和众邻居一干人，都来天汉州桥边的案发现场，先做了检查，后写了文案。众邻舍都放回家去，把杨志关在死囚牢里监守。
牢里的众多押牢、禁子、节级，听说杨志杀死“没毛大虫”牛二，都夸他是个好汉子，不来问他要钱，又好生照顾他。天汉州桥下众人，因为杨志除了街上的害人之物，都凑了些盘缠，凑些银两来给他送饭，又上下替他打点。推司也觉得他是个有名的好汉，又给开封街上除了一害，牛二家又没有苦主，就把款状都改得轻了，三推六问，最后定罪“一时斗殴伤人，误伤人命”。等到六十天的期限满了，推司去禀过了府尹，将杨志带出厅前，去了长枷，在背上打了二十杖，叫个文墨匠人在脸上刺了两行“金印”，发配北京大名府的留守司充军。那把宝刀当然是被没收入库。
当厅写了文牒，派两个防送公差，叫做张龙、赵虎，把七斤半的“铁叶盘头护身枷”钉了，交待完两个公差，就叫他们监押杨志上路。天汉州桥那几个大户凑了些银两钱物，等候杨志到来，请两个公差一起到酒店里吃了些酒食，拿出银两给两位防送公差，说道：“看在杨志是个好汉、又为民除害的份上，现在去北京，路上求二位多少照顾他一下。”
张龙、赵虎道：“我们两个也知道他是好汉，也不用你们众位吩咐，尽管放心。”
杨志谢了众人，其余多的银两都送给杨志做盘缠，众人各自散了。
宋清：林冲被押出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杨志和两个公差来到原来住的客店里，算清了房钱、饭钱，取了原来寄存的衣服、行李，安排些酒食请了两个公差，又找医生买了几个治棒疮的膏药，贴了棒疮，就和两个公差上路。
三个往北京进发，五里单牌，十里双牌，逢州过县，都买些酒肉，不时请张龙、赵虎吃喝。三人一路上夜宿旅馆，晓行驿道，没几天就到了北京，张龙、赵虎进了城里，找个客店住下。
原来北京的大名府“留守司”，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最有权势。那留守叫作“梁中书”，讳世杰；他是东京当朝太师蔡京的女婿。当天是二月初九，梁中书升厅。两个公差押杨志到留守司厅前，呈上了开封府公文，给梁中书看了。
原先在开封时梁中书也曾认得杨志。当下见了，就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杨志就把高太尉不让他复职，花光钱财，拿宝刀去卖，因而杀死牛二的实情，从前往后一一禀告了。梁中书听了大喜，当厅就开了枷，留在厅前听用，写了回文给两个公差送回开封。
从此，杨志就在梁中书府中，早晚殷勤听候使唤。梁中书见他严谨又殷勤，有心要提拔他，想要升他做个军中的副牌，每月领些俸禄，就怕众人不服气，因此，传下号令，让军政司告示大小诸将人员，明天都要到东郭门的教场中去演武试艺。
当晚，梁中书叫杨志到厅前。梁中书道：“我有心要提拔你做军中的副牌，每月领些俸禄，只是不知道你的武艺如何？”
杨志禀道：“小人应过武举出身，曾经做过殿司制使。这十八般武艺，自小学习。今日承蒙恩相抬举，如同拨云见日。杨志若得寸进，当效衔环背鞍之报。”梁中书大喜，赐给杨志一副衣甲。
当夜无事，第二天天亮，正值二月中旬，风和日暖。梁中书吃完早饭，带领杨志上马，前呼后拥，往东郭门去。到了教场中，大小军卒和许多官员前来迎接。
梁中书在演武场前下了马，到厅上正面的一把浑银交椅坐下，左右两边整整齐齐地排着两行官员：指挥使、团练使、正制使、统领使，牙将、校尉、正牌军、副牌军。前后周围恶狠狠地列着百员将校。正将台上站着两个都监：一个叫做“李天王”李成，一个叫做“闻大刀”闻达。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统领着许多兵马，一起都来对着梁中书呼三声喏。
此时将台上早就竖起了一面黄旗，将台左右两边排着四五十对金鼓手，一齐擂起鼓来。响了三通画角，打了三通擂鼓，教场里面谁敢高声？又见将台上竖起一面“净平旗”来，前后五军一齐整肃。将台上拿着一面“引军红旗”挥动，只见鼓声响处，五百军人快速列成两阵，军士们各执兵器在手。将台上又拿白旗招动，两阵马军齐齐地都站在前面，各自把马勒住。
宋清：这该死的仪式感。
梁中书传下令来，叫“副牌军”周谨向前听令。右阵里周谨听见呼唤，骑马到厅前，跳下马，插了枪，暴雷也似唱了个大喏。梁中书道：“令副牌军施展本身武艺。”
周谨得了将令，抄枪上马，在演武厅前，左盘右旋，右旋左盘，把手中枪使了几路，众人喝采。
梁中书道：“叫开封过来的军健杨志。”杨志转过厅前，也唱了个大喏。
梁中书道：“杨志，我知道你原来是开封殿司府的制使军官，犯罪发配来到这里。现在盗贼倡狂，正是国家用人之际。你可敢与周谨比试武艺高低？如果能赢他，就升你顶替他的位置。”
杨志道：“若蒙恩相差遣，怎敢有违钧旨。”
宋清：周谨太冤了。
当下梁中书就叫人取一匹战马过来，让“甲仗库”的随行官吏取了武器；让杨志披挂上马，与周谨比试。杨志到厅后去把昨天夜里送的衣甲穿了，带了头盔弓箭腰刀，手拿长枪，上马从厅后跑了出来。梁中书看了，道：“令杨志与周谨先比枪。”
周谨怒道：“这个贼配军！居然有胆子来和我比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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