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音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识海中那徐徐展开的画卷上。
婚礼的喧嚣已然落幕,洛府的敬畏也已初步建立,但她心中没有半分松懈。
就在刚才,她敏锐地察觉到【万灵信仰图】的最边缘,那些原本浑然一体的金色边框,竟悄然浮现出无数道蛛网般细密的裂纹。
金光在裂纹中流淌,仿佛一扇尘封的大门即将被推开,预示着某种全新的权能即将觉醒。
她心念微动,前世身为神道魁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信仰之力由虚化实,跨越“显圣”与“应愿”的临界点,往往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足以撼动人心的“天象异动”作为撬动现实的支点。
寻常神祇需等待天时,可她洛神音,从不信天命,只信人定。
她要主动催化,将这扇门彻底撞开!
“阿箩。”她轻声唤道。
阿箩立刻上前,眼中满是濡慕与崇拜:“小姐有何吩咐?”
“去仆役中间,不着痕迹地散布一句话。”洛神音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就说春祭将至,若三日之内天晴无雨,便是咱们冷院供奉的灶君与童子显灵,要保我洛家接下来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阿箩虽不解其意,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奴婢记下了。”
“小蝉,”洛神音转向另一个心腹丫鬟,“你去寻些黄纸,裁成符箓模样,悄悄分发下去,就说是‘避雨符’。告诉他们,只要诚心供奉神坛,将此符贴于屋檐之下,春祭那日,神君便会保佑他家屋檐滴水不沾。”
小蝉愣了一下,那不就是普通的黄纸吗?
但看着自家小姐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她瞬间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消息如长了脚的兔子,迅速在洛府的下人圈子里传开。
本就因婚礼上那一跪而心生敬畏的仆役们,此刻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他们宁可省下自己的口粮钱,也要去买来香烛供奉,更有甚者,将自己破旧的床单撕下,照着丹炉上模糊的刻印,笨拙地描画着灶君与童子的神像。
冷院的神坛,一时间香火鼎盛,热闹非凡。
这一切,都落在了陈嬷嬷的眼中。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陈嬷嬷在自己的房中气得浑身发抖,一掌拍在桌上。
她本就对这些虚无缥缈的神鬼之说深恶痛绝,如今看着仆役们一个个如痴如魔,更是怒火中烧。
她厉声对身边几个老成的管事斥道:“我们修真者,敬的是天地灵气,靠的是自身苦修!什么时候轮到去拜这些纸糊的偶像了?简直是本末倒置,自甘堕落!”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多年前那个痛苦的雨夜。
她的独女高烧不退,她却轻信了村里神婆的偏方,烧符水,拜鬼神,结果延误了最佳的救治时机,眼睁睁看着女儿在怀里断了气。
从那天起,她便恨透了世间一切所谓的“奇迹”,她坚信,所有不依靠实力换来的福报,都是对苦难者最恶毒的欺骗和嘲弄!
“不能再让大小姐错下去了!”陈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股歪风邪气,必须由我来掐断!”
她当即组织了十几个同样不信鬼神的仆役,成立了“破迷信会”,约定就在三日后的春祭当晚,趁着众人祭拜之时,亲自带队,一把火将冷院那个蛊惑人心的神坛烧个干干净净,以儆效尤!
陈嬷嬷的计划,当晚就通过小蝉的口,一字不漏地传到了洛神音的耳中。
洛神音端坐窗前,听完汇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想破我的迷信?”她轻声自语,眸中寒光乍现,“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信’,能改命!”
她对小蝉低声吩咐:“去炼丹房的废料堆里,找出三片指甲盖大小的引雷符残渣。记住,是那些炼丹时炸炉剩下的,灵力尽失的废品。”
随后,她又让阿箩将马夫的儿子,年仅七岁的陈阿福带来。
小阿福画的灶君神像,是所有仆役中最虔诚、也最用心的。
洛神音温和地摸着他的头,哄骗道:“阿福画的灶君最像,神君最是喜欢你。他老人家马上要回天庭述职了,你愿不愿意给他扎一匹宝马,送他一程?”
孩子天真的眼睛里满是光彩,他信以为真,连连点头。
当晚,他便用柴房的竹篾和废纸,笨拙却认真地扎了一只竹骨纸马,高高地立在柴房的屋顶上,口中还念念有词:“灶王爷骑马回天庭啦!一路顺风!”
夜深人静,洛神音悄无声息地来到柴房屋顶,将那三片引雷符残渣,如同三枚鳞片,巧妙地嵌入了纸马的腹中。
随即,她指尖在画卷上一抹,调动了一丝微弱的神力,施展出【清秽】神技。
一股纯净的白光笼罩了纸马,将其上因废料而生的驳杂阴气涤荡一空,使其变得纯粹无比,如同一块最干净的海绵,更容易与天地间的灵气产生共鸣。
三日后,春祭之夜。
天公不作美,乌云密布,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仿佛要将整个洛府都冲刷一遍。
陈嬷嬷看着这恶劣的天气,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冷笑。
什么晴天不雨?
什么屋檐不滴水?
全是骗人的鬼话!
她高举火把,身后跟着十余名手持棍棒的仆役,冒着大雨,气势汹汹地直扑冷院。
“乡亲们!醒醒吧!”陈嬷嬷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一种悲愤的决绝,“烧了这些骗人的纸糊玩意儿!省下买香火的钱,给家里的孩子买药吃,买件新衣穿,比什么都强!”
她的话极具煽动性,身后的仆役们情绪激昂,高喊着冲向神坛。
眼看那燃烧的火把就要触碰到香案,将无数人的心血付之一炬。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谁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洛神音不知何时已俏立于屋檐之下,雨水顺着檐角流下,却丝毫没有沾湿她的衣袂。
她神色淡漠,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没有再看陈嬷嬷,而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点,仿佛点在了识海中的画卷之上。
“奉请家宅灶君,执掌炉火之权,借天雷一用——敕!”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她识海中【守宅童子】神位下积攒的近三千点香火值,在瞬间燃烧殆尽!
嗡——!
万灵信仰图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
冷院那座沉寂的丹炉猛然一震,一道肉眼可见的赤色光柱,如蛟龙出海,冲天而起,无视滂沱的暴雨,精准无比地射向柴房屋顶的那只竹骨纸马!
刹那间,天际之上,一道本不该出现的细小雷弧被强行牵引而下,仿佛一道银色的鞭子,狠狠抽在了纸马身上!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远胜过寻常春雷!
狂暴的气浪将柴房的一角直接掀飞,木屑纷飞。
那只纸马在雷光中瞬间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非但没有被暴雨浇灭,反而逆势升空,火光熊熊,宛如一匹真正的天马腾云而去!
燃烧的残烬如漫天星雨,纷纷扬扬地飘落,诡异而壮丽。
更令人骇然的是,随着那火球升空,原本倾盆的暴雨竟戛然而止!
厚重的乌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一缕清冷的月光穿过裂隙,笔直地照耀在死寂的冷院之中。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吓傻了。
“哇——”小阿福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双膝跪地,对着天空嚎啕大哭,“灶王爷走啦!灶王爷真的骑着我的马回天庭啦!”
他这一哭,仿佛点燃了引线。
所有仆役,包括那些跟着陈嬷嬷来“破迷信”的人,全都丢掉了手中的棍棒火把,噗通噗通地跪倒在地,对着神坛和天空的方向疯狂叩首。
一股股前所未有、精纯磅礴的香火信仰,如百川归海,疯狂涌入洛神音的识海画卷!
陈嬷嬷僵立在原地,手中的火把“啪嗒”一声掉进水泊,瞬间熄灭。
她呆呆地望着天空,望着那道久久不散的月光,浑身冰冷,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难道……难道真是我错了?是我……害了我的女儿,也……也冤枉了神明?”
她的信念,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双膝一软,这位固执了一辈子的老人,竟也控制不住地跪了下去。
当夜,喧嚣散尽,洛神音独坐院中,内视识海。
画卷之上金光暴涨,【守宅童子】神位下的香火值,一举冲破了五千大关,正式踏入了【应愿】之境!
画卷也随之解锁了一项全新的神技——【巧手·初级】。
神技说明:可消耗少量香火,凭空编织粗布,结绳成网。
洛神音心念一动,从旁边的针线篮里取出一团乱麻,指尖轻动,调用了一丝神力。
只见那团乱麻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穿梭、编织,顷刻之间,一方平整结实的素色方巾便已成型。
她满意地笑了笑。
而此刻,在洛府之外数十里的一处山巅之上,一名身穿破旧道袍的游方散修,缓缓收起了手中的一面古朴铜镜。
镜面上,方才“天马升天”的异象正缓缓消散。
“以信仰之力为引,竟能激活废弃的引雷符残渣,撬动一丝天威……”孙道人眼中精光闪烁,低声自语,“此女,绝非池中之物。”
他在随身携带的竹简上,用朱砂悄然记下了一行字:景阳城,洛家痴女。
写罢,他收起竹简与窥天镜,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悄然隐入了夜色弥漫的雾气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洛神音并不知道自己已被人窥探,她感受着画卷中汹涌澎湃的信仰之力,心中却无半点安逸。
经此一夜,洛府上下对神道信之弥坚,这第一步算是稳稳地踏了出去。
但她比谁都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
单靠府中这点人心的供奉,还远远不够。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