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骂间，他猛地转头，对身后那几个因初次见到如此血腥场面而有些呆滞的青壮汉子怒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等菜呢！动手！记住了，军令如山！临阵对敌，畏战避战者——死！”
跟着焦大来的那几人，此刻确实还有些发懵。
焦大去找他们时，只说是跟着蓉大爷去拼命，博个前程，却没说是要直接在府里动手杀贾珍老爷的亲信奴仆！
他们虽是家生子，父祖辈都跟过宁国公，自己也有些胆色力气，平日受尽欺压心中早有怨气，但真到了要动刀见血、而且很可能招致贾珍疯狂报复的时候，难免还是有些犹豫和恐惧。
此刻箭已弦上，不得不发。
他们看了看面色平静、眼神却冰冷坚毅的贾蓉，又看了看浑身杀气的焦大，再想到往日受的委屈和或许能搏出的未来，终究把心一横，纷纷抽出暗藏的短刀棍棒，发一声喊，朝着那些试图逃跑的奴仆小厮们冲了上去！
这些人常年打熬力气，性子悍勇，又得了“军令”，动起手来毫不留情。
而贾珍安排的那些奴仆，平日里仗势欺人还行，真到了拼命的时候，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
霎时间，小小的院落里便成了修罗场，惨叫连连，鲜血横飞，场面血腥无比。
站在房门口附近的秦可卿和她的贴身丫鬟宝珠、瑞珠，何曾见过这般血腥恐怖的场面？
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几乎要晕厥过去，忍不住失声惊呼起来。
贾蓉立刻侧过身，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们的视线，温声道。
“别怕，别看。”
他伸手，抚摸了一下秦可卿冰凉而细腻的脸颊，声音放缓了些许，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外面脏，你先带她们进屋去等着，我稍后便来。”
秦可卿怔怔地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贾蓉。
月光和廊下灯笼的光晕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轮廓，那双以往总是闪烁不定或充满戾气的眼睛，此刻却深邃而平静，透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稳与强大。
一股难以言喻的、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如同暖流般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方才的恐惧和寒意。
她下意识地、乖乖地点了点头，仿佛被他的气势所感染、所安抚，轻声道。
“好……大爷小心。”
说罢，便牵着同样吓得瑟瑟发抖的宝珠和瑞珠，转身快步回到了屋内，紧紧关上了房门。
院子里的厮杀并未持续太久。
焦大本就是沙场老卒，下手狠辣利落，那几个青壮汉子也是憋了一肚子怨气、敢打敢拼的主，对付贾珍手下这些平日里只会溜须拍马、仗势欺人的奴仆，简直是虎入羊群。
不过片刻功夫，战斗便已结束。
焦大和那五名青壮汉子浑身浴血，提着仍在滴血的兵刃，如同几尊杀神般挺立在院中，身上散发着凛然的杀气。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一直静立廊下、面色平静的贾蓉，眼神复杂，既有完成命令后的征询，也有难以掩饰的后怕与亢奋。
贾蓉目光扫过院内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满地狼藉的血污，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
“做得很好。”
他声音不高，却自有威严。
随即，他看向那五名眼中还带着血丝的汉子，道。
“每人赏二十两银子，明日自行去银库支取。从今往后，你们便不用再做那些粗重活计，就跟在我身边办事。月钱提到五两。若家中还有亲眷想进府里谋个差事，明日一并带来让我看看。”
二十两银子！
月钱五两！
还能安排家人进府！
这几个条件一出口，焦大身后的五名汉子身躯齐齐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他们平日里干的都是最下等的活计，月钱不过几百文，还要受尽管事的盘剥欺压，二十两银子对他们而言简直是一笔不敢想象的巨款！
更别提那高达五两的月钱和安排家人的承诺了！
狂喜之后，冰冷的现实迅速涌上心头。
他们杀的不是别人，是老爷贾珍的心腹奴才！
老爷明日一旦知晓，岂会善罢甘休？
蓉大爷……真的能顶住老爷的怒火吗？
这些赏赐和承诺，会不会只是镜花水月，空头支票？
甚至……会不会是为了稳住他们，事后再被推出去顶罪？
想到这些，几人火热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兴奋之色褪去，脸上不由得露出惶恐和后悔的神情。
就连焦大，虽然觉得今日的贾蓉杀伐果断，颇有几分宁国公当年的影子，让他老怀激荡，但此刻冷静下来，也不免深深忧虑。
孝道大于天，弑杀父亲亲信，这罪名……他暗自咬了咬牙，心中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大不了豁出自己这条老命，把所有的罪责都扛下来，保住蓉哥儿和这几个后生！
贾蓉将他们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自然明白他们心中所想。
但他并未多作解释，有些事，说得再多不如实际行动。
他只是摆了摆手，语气淡然却带着命令。
“把这里处理干净。血迹冲洗掉，尸体……知道该扔到哪里吧？”
“是，蓉大爷！”
焦大率先反应过来，沉声应道。
其他几人也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连忙躬身领命。如今已是箭在弦上，除了跟着蓉大爷一条道走到黑，他们别无选择。
几人立刻行动起来，打水的打水，拖尸体的拖尸体，动作麻利却沉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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