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跃集团周年庆晚会的请柬，精致得像某种艺术品，烫金的Logo在灯光下闪着矜持的光。它们被分发到每一个正式员工手中，包括李莉和张雅。而实习生们，只配得到一句口头通知——需要提前到场，帮忙布置和打杂。
晚会当晚，酒店宴会厅流光溢彩，衣香鬓影。水晶灯的光芒流淌过女士们精致的晚礼服和男士们笔挺的西装，空气中混合着香水、食物和虚伪寒暄的味道。
林薇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衬衫和黑裤子，外面套着公司临时发的志愿者马甲，像个误入华丽舞台的后勤人员，穿梭在人群边缘。她端着放满空酒杯的托盘，低着头，小心地避让着每一个谈笑风生的身影。
她的任务是将这些杯子送回后台清洗区。
目光却像最隐蔽的雷达，冷静地扫描着全场。
她看到张雅。今晚的张雅无疑是夺目的，一袭香槟色长裙，妆容完美，正挽着李莉的手臂，巧笑嫣然地与一位公司高管交谈。李莉也是满面红光，仿佛项目即将大获成功的不是张雅，而是她自己。她们看起来那么自信，那么光彩照人，仿佛前几天在会议室里的恐慌从未存在过。
林薇垂下眼，继续手上的工作。
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去路前。
是陈锋。他也穿着租来的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脸上挂着那副林薇早已看腻的、故作深情的担忧。
“薇薇，”他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心疼，“怎么让你干这些活？累不累？”
林薇心里一阵翻腾，胃里泛着恶心。她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声音平淡：“还好。麻烦让一下，这些杯子要送过去。”
陈锋却像是没听见，反而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最近……还好吗？我看你总是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李姐她们……没再为难你吧？”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试探，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异常。
林薇几乎能肯定，是张雅让他来的。那个捡到的“鱼饵”让张雅心绪不宁，她需要确认林薇的状态。
“没有。”林薇低下头，看着托盘里晃动的酒杯，声音更低了，“我就是个打杂的，能有什么压力。”她侧身，想从他旁边绕过去。
陈锋却下意识地又想伸手拉她胳膊。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笑声，几位高管簇拥着周铭正往主桌方向走去。陈锋像是触电般立刻收回了手，脸上迅速堆起恭敬的笑容，退到一边。
林薇趁机端着托盘，快步走开，将陈锋和他那令人作呕的表演甩在身后。
她需要将托盘送到后台指定的区域。工作人员指引她穿过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走向另一端的备餐间。
就在经过一个半开着门的露台时，里面传来的低语声让她猛地停住了脚步。
是周铭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凝重。
“……不是不记得，而是不能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当年的代价太大了。”
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回应道，带着叹息：“我明白你的顾虑，铭子。但有些东西，堵不如疏。那孩子……我看过她整理的东西，有点旧时候的‘灵性’，压得太狠，未必是好事。”
“灵性？”周铭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讥诮，很快又压下，“刘叔，时代不同了。腾跃现在需要的不是灵性，是稳妥，是绝对可控的结果。我不能拿整个部门的未来再去赌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性。”
“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头子不多嘴了。只是提醒你一句，影子长了，当心绊倒自己。”
对话似乎接近尾声。
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周铭和那个被叫做“刘叔”的人！他们在谈论什么？“同样的错误”？“代价”？“那孩子”？是在说她吗？还是指别的？
她不敢再多听一秒，端着托盘，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备餐间，将东西放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露台对话的信息量巨大，几乎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周铭知晓过去，并且似乎在刻意压制着什么。那个“刘叔”，听起来像是公司元老。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重新走入宴会厅。心思却完全不在眼前的喧闹上了。
她假装整理着餐台上有些凌乱的餐具，目光再次悄然搜寻。
很快，她在宴会厅一个极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看到了那个“刘叔”。他头发花白，穿着中式褂子，正独自一人端着一杯茶，看着窗外夜景，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
而更让林薇瞳孔收缩的是——
在“刘叔”身旁，短暂地出现了一个身影。穿着侍应生的衣服，手里端着酒水托盘，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对“刘叔”低声说着什么。
是那个神秘人！
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而且很快就被来往的人群挡住，但林薇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她！
他/她竟然就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还在和那位知晓内情的元老接触！
林薇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沸腾。
她像一尊雕像般站在原地，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把银叉，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真相的轮廓，在迷离的灯光和虚伪的笑脸背后，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狰狞地显现出来。
而她，正站在风暴漩涡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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