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那沉重的实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内，是李莉压抑着怒火的低斥和张雅苍白失措的脸。
门外，走廊空旷安静，只有林薇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又兴奋的撞击声。
她快步走向电梯，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近乎战栗的亢奋。刚才那几分钟，刀尖跳舞，险象环生，但她做到了！
周铭那双锐利的眼睛最后扫过她时，里面那丝极淡的惊讶和探究，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微小，却足以荡开涟漪。这就够了。她不需要他立刻赏识，只需要在他心里埋下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对张雅能力的怀疑，对她林薇价值的怀疑。
电梯下行，金属壁面映出她依旧低眉顺眼的脸，但眼底深处，冰层之下，已有火焰开始无声燃烧。
回到办公区，气氛明显不同了。
原本埋头工作的同事，在她走进来时，有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瞟过来，带着好奇和打量。虽然很快又移开，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和之前彻底的“透明”截然不同。
孙浩甚至从电脑后探出头，冲她咧咧嘴，比了个口型，像是“牛逼啊”，也不知道是真心佩服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赵辉则推了推眼镜，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林薇谁也没看，径直走回自己的工位，坐下，打开电脑。动作甚至比平时更拘谨一些，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但她能感觉到，斜后方那道视线，毒蛇一样黏在她的背上，几乎要灼穿她的衬衫。
是张雅。
她几乎能想象出张雅此刻的心情——震惊，愤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低贱者冒犯的羞辱和挥之不去的恐慌。她精心搭建的舞台，眼看就要赢得满堂彩，却被角落里一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道具”突然抢了戏，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足以让最重要的观众心生疑虑。
这比直接的失败更让她难受。
林薇不动声色，点开那些枯燥的数据表格，仿佛刚才在会议室里灵光一闪说出那些技术词汇的人不是她。她甚至故意操作失误，点错了一个文件夹，手忙脚乱地关掉，显得笨拙又慌乱。
果然，那道黏在背后的冰冷视线，似乎松动了一丝，掺杂进更多的疑惑和审视。
一下午，风平浪静，又暗流涌动。
李莉没再出现，大概是在办公室里对着张雅继续施压。张雅也没再来“关心”过林薇，她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大了。
快下班时，内部通讯软件上弹出一条消息，来自李莉。
【林薇，把你这几天收集的所有原始数据、市场报告、竞品分析，打包发给我。现在就要。】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林薇看着这条消息，嘴角勾起一丝冷嘲。
来了。秋后算账，或者说，摸底审查。
李莉显然对她在会议室里的“胡言乱语”起了疑心，但又抓不住把柄，于是想从源头——她经手的所有数据——来查探，看她到底是真的从数据里看出了点门道，还是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或者……更糟，是别有用心。
林薇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好的，李姐。数据比较多，可能有点乱，我现在就整理发给您。】
她回复得恭敬又顺从。
然后，她打开存放数据的文件夹。里面除了她明面上交给李莉的那份冗长报告的基础数据外，更深层的、她凭借前世经验和这几天疯狂挖掘得出的核心分析、推导过程以及那个黑色小本子上记录的关键洞察，早就被她加密后隐藏在了电脑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路径下，并且做了伪装。
她打包发送的，仅仅是那些看起来量大管饱、实则缺乏提炼、甚至故意掺入了一些干扰信息的“原始数据”。
足够李莉看花眼，也足够证明她“努力”过了，但绝对找不到任何能直接指向她真实能力的“证据”。
点击发送。
看着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林薇轻轻靠向椅背。
她知道，李莉什么也查不出来。只会更加确信她只是个运气好点、偶尔蒙对一两句的笨拙努力型选手。
这样最好。
她的价值，她的锋芒，绝不能轻易暴露给李莉这种人。李莉要的只是能给她脸上贴金的工具，而非可能威胁到她地位的人才。
她需要的是一个更高阶的跳板。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下班点。同事们开始收拾东西，互相道别。
张雅第一个拿起包，冷着脸，目不斜视地快步走了出去，连平时维持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林薇磨蹭到最后，等人都走光了，才关掉电脑。
她没立刻离开，而是起身去了洗手间。
冰冷的自来水扑在脸上，让她因为高度紧张而微微发烫的脸颊冷却下来。她看着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依旧带着几分刻意维持的怯懦的脸，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扯出了一个冰冷的、属于猎人的微笑。
走出公司大楼，夜风扑面而来。
手机在手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陈锋。
【薇薇，下班了吗？今天怎么样？李姐没再为难你吧？晚上一起吃饭？】
文字依旧透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程序化的关心。
林薇看着这条信息，眼神比夜风还冷。
她几乎可以肯定，张雅今天在她这里吃了瘪，转头就会去找陈锋。而陈锋这条信息，八成是受了张雅的指使，来探她的口风，或者安抚她，防止她再“胡言乱语”。
她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然后慢吞吞地回复：
【刚下班，累死了（哭泣）。李姐好像更生气了，让我把所有的数据都交上去审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说错话了感觉……对不起啊，晚上没心情吃饭了，想直接回宿舍睡觉。】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闯了祸、害怕被追究、情绪低落到极点的可怜虫。
果然，陈锋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语气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放松和敷衍：
【没事没事，别多想，李姐就那样。好好休息，明天就好了。那我不过去找你了，你早点睡。】
看，连多问一句“你说错什么了”都懒得问。他的任务只是确认她是否安分、是否情绪稳定而已。
林薇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拦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宿舍，只有王倩在，另外两个室友依旧没回来。
王倩看她脸色不好，关心了一句：“薇薇，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没事，就是有点累。”林薇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拿起换洗衣服走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带走疲惫，也让大脑更加清晰。
今天只是第一步。成功地在周铭面前留下了印象，搅乱了张雅的阵脚，引起了李莉的警惕（虽然是以一种她希望的方式）。
但接下来，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
张雅经此一事，绝不会再轻视她，只会更加警惕，甚至可能动用更龌龊的手段。李莉也会盯紧她。陈锋这条毒蛇，也会在张雅的指使下，更频繁地来试探她。
她不能出错。
洗完澡出来，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拿出那个黑色小本子。
在“周铭”的名字下面，她画了一个小小的对勾。第一步接触，完成。
然后，她在新的一页，写下了“自适应学习引擎”和“协议兼容层”两个词。这是她今天抛出的鱼饵，也是她未来方案真正的技术核心。
她需要开始秘密完善它们。不能在公司电脑上，太危险。她需要用自己的设备，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进行。
正沉思着，手机又亮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薇同学你好，我是腾跃集团设计部总监周铭的助理。周总监注意到你在市场数据和竞品分析方面的工作较为细致，明天上午十点，请到总监办公室隔壁的小会议室一趟，有几个关于行业数据的问题可能需要你协助说明。请准时。】
林薇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
心跳，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加速起来。
来了。
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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