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晚风裹着暮色漫进楼道时,周秀芬的脚步比往常慢了半拍。
超市理货员的工作让她的肩颈像坠了块铅,可刚拐过二楼转角,那股若有若无的甜香突然勾住了她的鼻尖——是藕香混着玉米的清甜,像极了二十年前她给川川煮的那锅排骨藕汤。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她听见厨房里传来细不可闻的咕嘟声。
推开门,暖黄的灯光正漫过灶台,砂锅盖沿凝着细密的水珠,掀开时腾起的热气里,浮着乳白的汤、粉糯的玉米和半透明的藕片。
砂锅旁压着张便签,字迹是儿子惯常的潦草:“润肺茶·第三日配方”,底下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周秀芬的手指触到砂锅壁时顿了顿——温度刚好,是特意留着等她回家的。
她舀起一勺汤送进嘴里,微甜的汤顺着喉咙滑下去,这两天因熬夜理货总犯的干痒竟真的缓了。
后颈的酸涨忽然泄了力,她扶着灶台坐下,目光落在便签上的“第三日”三个字上。
“秀芬!”门被敲得咚咚响,王姨的大嗓门跟着挤了进来,“我就说这味儿不对——你家川川可算开窍了!”
周秀芬手忙脚乱去开门,王姨举着手机挤进来,屏幕上是超市员工群的聊天记录:“你瞧,川川昨天在群里发的‘职工家属健康计划’,说要联合益民药店给咱们这些老员工家属做免费肺部筛查!我家老张刚报了名,他那老烟枪肺早该查查了。”
“他...哪来的钱?”周秀芬喉头发紧。
上个月交完小雨的补课费,儿子衬衫袖口还打着补丁,她亲眼见他蹲在菜市场跟摊主讨价还价买打折的土豆。
王姨戳了戳她的胳膊:“你当现在还是三年前呢?我家小慧在社区医院上班,说川川前两天跟市肿瘤医院签了什么研究项目,专门搞早期筛查的。你啊,别总把孩子当没长大的,人家现在想的是怎么把你们捧手心里呢。”
厨房的抽油烟机突然“嗡”地响了一声,周秀芬被这动静惊得一哆嗦。
转身时正撞进林川的目光——他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黑色的医疗包,额角还沾着汗,显然是刚从外面赶回来。
“妈,明天我带你去市肿瘤医院做肺功能检测。”林川走过来,把医疗包轻轻放在餐桌上,“他们那台新设备能查早期纤维化,比普通胸片准十倍。”
周秀芬下意识后退半步:“查什么查?我就是偶尔咳嗽两声,省点钱给小雨买模拟卷不好吗?”话没说完,手机突然在兜里震动起来。
她掏出来,是儿子发来的照片——父亲林建国躺在病床上,面色灰白如纸,喉管插着呼吸管,手背的针孔周围青了一片。
“您记得爸确诊那天吗?”林川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疼得整宿整宿咳,您蹲在床边给他拍背,我呢?”他指节抵着餐桌,指腹泛出青白,“我在公司会议室回客户邮件,项目经理说‘这个投诉单今晚必须解决’。等我赶到医院,爸已经说不出话了,就攥着我的手掉眼泪。”
周秀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消毒水味里混着丈夫压抑的咳嗽;缴费单上触目惊心的数字,她攥着银行卡在ATM机前站了半小时;还有川川红着眼眶签手术同意书时,手背上还留着被客户骂到凌晨的抓痕。
“就...就这一次。”她声音发颤,低头盯着餐桌上的砂锅,“查完要是没事,以后不许再乱花钱。”
检测室的白墙泛着冷光时,周秀芬的手心全是汗。
李老师站在她旁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林妈妈,小雨昨天交了篇作文,题目是《我的超人哥哥》。”她从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她说哥哥现在会早起熬汤,会蹲在她书桌前讲数学题,还说‘等我考上大学,要带爸爸妈妈去看海’。”
“周女士,初步影像出来了。”医生推了推眼镜,屏幕上的黑白影象里有几团模糊的斑痕,“是轻度肺纤维化,目前没到癌变程度,但必须干预。建议每月复查,配合中药调理。”
李老师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您总说自己是铁打的,可要是真倒下了,小雨的高考怎么办?川川刚有起色的事业怎么办?您以为自己在牺牲,可对他们来说,这是最重的负担啊。”
周秀芬盯着报告单上的“肺纤维化”三个字,忽然想起今早出门时,小雨追着她塞了颗润喉糖:“妈,哥哥说这是专门给您挑的,不甜,对嗓子好。”小姑娘的手还带着晨读的温度,像片晒过太阳的叶子。
回家的公交上,林建国破天荒开了口。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指节蹭了蹭鼻尖:“川川,爸以前总觉得你不如隔壁家小伟有出息。可现在...是你在扛这个家。”
林川望着窗外倒退的法桐树,喉结动了动:“爸,不是我变了。是我突然明白,你们为我熬了三十年药,该换我来给你们熬汤了。”
林建国没接话,只是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
那力道比他从前打川川手心时轻了十倍,却烫得人眼眶发酸。
当晚,周秀芬翻出小雨的高考资料册。
台灯下,她戴着老花镜,一笔一画登记需要买的《五年高考真题》《作文素材大全》,末了又添了行小字:“升学宴预算:桌数暂定8桌,烟酒用小雨爱喝的芒果汁。”
“要不...咱们也攒点钱?”她捅了捅正在看新闻的丈夫,“等小雨考上大学,办个像样的升学宴,让她风风光光进校门。”
林建国关掉电视,目光落在妻子鬓角的白发上:“该。”他从抽屉里摸出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这几年攒的加班费,“我这儿还有三千六,加上你存的,够买桌好点的菜了。”
深夜十一点,林川趴在书桌上写新计划。
台灯的光落在“邻里帮”三个字上,这是他用系统奖励的创业计划书孵化的社区健康服务平台,里面要嵌进肺部筛查预约、慢性病管理、家庭医生咨询模块。
“叮——”手机震动起来。
【签到地点:家中(父母卧室门外)】
【奖励:亲情值 12(父母和解 母亲转变)】
【当前进度:21/70天|亲情值累计50点】
林川望着手机屏幕笑了。
系统提示的蓝光映着窗外的星光,他忽然懂了——所谓的签到地点从来不是地图上的坐标,而是爸妈心里那扇落了灰的门。
而他要做的,不过是每天轻轻敲一敲,说一句:“爸妈,我在。”
鼠标点击保存文档的瞬间,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邻里帮”APP的后台提示:“新注册用户:327人|筛查预约订单:108单”。
林川盯着跳动的数字,听见客厅传来父母压低的说话声——母亲在说小雨最近爱喝的芒果汁,父亲在算升学宴的桌数。
他关了灯,躺回床上。
黑暗里,窗外的星光漏进纱窗,像撒了把细碎的糖。
明天,该去药店谈合作了。
他闭眼前最后想的是,等“邻里帮”跑通模式,要给爸妈买台新的空调——母亲总说老空调太吵,父亲总说省点电费。
这次,他偏要他们睡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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