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夕阳把教室玻璃染成蜜色,林小雨抱着课本往教室外走,书包带却被人轻轻扯住。
小雨。李老师的声音像杯温牛奶,裹着粉笔灰的味道。
她推了推眼镜,办公桌上堆着半批改完的作文本,最上面那本封皮卷了角——正是小雨今早交的周记。
林小雨的后颈瞬间绷紧。
上周她在周记里写:我妈总说女孩子读太多书没用,我哥却把他攒的考研资料全塞给我。
可我知道,他凌晨三点还在回客户消息,那些资料的每一页都浸着他的黑眼圈。
区里的青年说·我的家征文,我想推荐你。李老师抽出一张报名表,纸角压着枚红色的宁州区教育局公章,你写的不是负能量,是光。
林小雨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上周三晚自习,她躲在楼梯间给发烧的妈妈熬粥,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学生不学习搞这些?主任的声音像冰锥,可哥哥赶来时,把保温桶往怀里一护:是我让她做的,我妈咳得整宿睡不着。
我写的......太脏了。她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那里有块洗不掉的酱油渍,是上周帮妈妈顶班时溅的,我妈说女孩子读再多书,最后也是别人家的人...
所以才要写。李老师绕过办公桌,站到她面前。
林小雨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和妈妈用的洗衣粉一个味儿。你知道班里有多少人羡慕你吗?
羡慕有人拼命供你读书,羡慕你们全家都在为彼此咬牙。她把报名表塞进小雨手里,指尖触到她掌心薄茧——那是帮妈妈搬货时磨的。真实的伤口,才能长出最结实的翅膀。
报名表的边角戳得手心生疼。
林小雨攥着它跑回家时,晚霞正烧红楼顶的晾衣绳,妈妈的蓝布围裙在风里晃,像面褪色的旗子。
深夜十一点,林小雨的台灯在书桌上投下暖黄的圈。
她咬着笔杆,草稿纸上的字被眼泪晕开:我哥总说他在还债,可我觉得,是我们全家在互相救赎。
我妈藏起咳嗽去上夜班,我爸手术后第三天就想回厂里顶岗,我哥凌晨三点还在回客户邮件......我们都在用不值得的方式爱着彼此。
笔啪地掉在纸上。
她想起今早出门前,哥哥把热乎的鸡蛋饼塞进她手里,自己啃着冷掉的半块。高考倒计时还有89天。他揉乱她的头发,眼尾的红血丝像根细针,你负责发光,剩下的我来。
可如果发光太贵呢?
她望着墙上的旧挂钟,秒针滴答走着,像妈妈咳嗽时的喘息。
草稿纸被揉成一团,又被展开。
她蘸了蘸眼泪,接着写:如果发光太贵,那我宁愿暗着。
可哥哥说:你暗了,我这一生就再没亮过。
周六的宣讲会在区图书馆礼堂。
林小雨站在后台,手心全是汗。
她听见主持人说下一位,宁安中学林小雨,喉结动了动,想起李老师今早塞给她的薄荷糖:紧张就含一颗,凉丝丝的,能镇住抖。
聚光灯亮起时,她一眼就看到台下第三排的蓝布衫——是妈妈。
周秀芬的衣角被攥得皱巴巴,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
我曾想放弃高考。林小雨的声音发颤,像片被风吹着的树叶,因为我妈说女孩子读再多书,最后也是别人家的人。台下响起零星的抽噎声,她看见妈妈的肩膀猛地一颤。可我想告诉她——我不是为了嫁人而读书,是为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说:妈,您的苦,我没白吃。
掌声像潮水漫过来。
林小雨望着妈妈模糊的脸,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妈妈背着她跑过三条街找诊所。
那时她伏在妈妈背上,能听见她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把她的命托得稳稳的。
散场时,周秀芬站在礼堂门口等她。
风掀起她的蓝布衫,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李老师说你作文拿了初评第一......她声音发哑,伸手想摸小雨的头,又缩了回去,真有那么好?
林小雨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那是哥哥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运动鞋,鞋头磨破了,他偷偷用同色线补过。就是说了实话。
周秀芬突然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粗糙得像块老树皮,却暖得烫人。妈以前总觉得,女孩子早点工作,嫁个老实人,就安稳了。她们站在银杏树下,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周秀芬肩头,可现在......我怕你过得安稳,却活得不像自己。
她从布包里掏出个存折,封皮磨得发亮,边角沾着超市的条形码贴纸。这是这些年攒的,本来想给你当嫁妆......周秀芬把存折塞进小雨手里,指腹蹭过封面上教育储蓄四个字,现在,我想让它变成你的学费。
林小雨的眼泪砸在存折上。
她想起上周整理妈妈的抽屉,看见里面塞着半盒止咳药,说明书上的肺癌早期几个字刺得她眼睛疼。
原来不是妈妈不爱她读书,是妈妈怕自己撑不到她毕业那天。
当晚,林川在客厅整理妹妹的获奖通知。
台灯下,青年说·我的家几个字泛着暖光,旁边压着系统新弹出的签到提示:【签到地点:家中(妹妹房间门外)】【亲情值 18(妹妹觉醒 母亲觉醒)】。
系统进度条跳到35/70天,亲情值83点,像株悄悄抽芽的藤蔓。
他轻轻推开妹妹的房门。
月光从窗户斜切进来,照见林小雨趴在书桌上,那张存折被压在《五年高考真题》底下,存折封皮上的教育储蓄四个字,正好对着距离高考还有86天的倒计时贴。
林小雨睡得很沉,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
林川替她拉了拉滑落的被子,手机在兜里震动——是苏晚的消息:今天宣讲会我去了,你妹妹的声音,像把生锈的锁突然开了。
他望着妹妹书桌上的台灯,暖黄的光漫过整个房间。
想起前世妈妈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小雨......别让她像我......那时他哭着点头,可妈妈没等到小雨高考。
现在,他给苏晚回消息:你说得对,有时候帮一个人,不是给她钱,是让她相信——她配。
深夜,林川起夜时路过父母房间。
门缝里漏出点光,他听见爸爸压低的声音:秀芬,明天把我那件西装找出来......
厂里调休?妈妈的声音带着笑。
林川没听见回答。
他望着走廊尽头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的爸爸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现在那件压箱底的西装,该是要派新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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