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盖子被水蒸气顶得轻轻跳动,发出细碎的噗噜声。
林川握着汤勺搅动粥底,视线却黏在灶台边摊开的平板电脑上——蓝色折线图像条挣扎的鱼,从550爬到600后突然窜高,又在最近两天横成一条僵直的线。
系统提示框浮在图表上方,【情感波动阈值:长期压抑记忆释放后易出现二次回避反应】的字样刺得他眼睛发酸。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胸——那里还留着前世送母亲进ICU时撞在门框上的旧伤。
那时他跪在抢救室门口,听见医生说患者因长期心理压抑导致免疫力骤降,才后知后觉想起,母亲总在深夜翻旧相册时咬嘴唇的模样。
叮——
手机震动惊得他手一抖,南瓜粥溅在灶台上,很快凝成浅黄的小珠。
苏晚的消息跳出来:【刚查了社区健康档案,阿姨昨晚睡眠监测显示深睡时长只有1小时,梦话重复我不该...】。
屏幕蓝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指节在桌沿叩出急促的节奏。
阳台传来纸张翻动的脆响。
林川踮脚走到客厅门边,看见母亲背对着他坐在藤椅上,灰蓝色棉睡衣的领口皱着,手里那本褪色的皮质日记本摊开在中间页。
她的指尖反复摩挲他等在站台,可我没上车那行字,指腹泛着不正常的红,像被砂纸磨过。
更让他心揪的是,她无意识地咬着下嘴唇,牙齿在唇上压出两排白印——这是前世母亲在超市理货被主管刁难时才会有的动作,那时他总以为是她在走神。
妈,今天想吃什么?他故意把脚步声放重。
周秀芬猛地合上日记本,转身时眼角还带着水光,却笑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川儿起这么早?
熬的南瓜粥吧?
你爸就爱这口。她起身要往厨房走,却被林川拦住,您坐会儿,我去买新鲜油条。他瞥见她藏在背后的手正攥着衣角,指节发白。
菜市场的风裹着鱼腥味灌进领口,林川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给老周书记拨电话时,手指在通讯录里停了三秒——前世他从未关注过父母的过去,直到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当年要是没接那个BP机...,他才知道有个叫郑鸿远的人。
小陆工?
我知道,当年机械厂的档案员,现在在市档案馆。老周书记的声音带着晨练后的喘息,你要95年那次事故的原始记录?
行,我下午陪你去调。
挂了电话,林川站在油条摊前,看油锅里的面胚慢慢膨胀成金黄的月牙。
他想起前世母亲总把油条掰成小段泡在粥里,说这样软和,不伤牙。
可直到她咽气前,他都不知道她的牙是被当年车间爆炸的碎玻璃硌坏的——老周书记昨天说漏的。
下午三点,林川蹲在客厅地板上贴挂钩。
墙上已经挂好了父母的结婚照:母亲穿着红棉袄,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工装,两人的手在镜头外悄悄勾着小拇指。
旁边是张泛黄的老厂区全景图,烟囱上宁州机械二厂的字样还能辨认。
最中间的位置,他特意装裱了林建国工伤鉴定书的复印件,右下角的批注被放大成巴掌大的字:秀芬心善,不能让她一辈子背黑锅。
川儿,你这是...周秀芬拎着超市塑料袋站在门口,塑料袋里的鸡蛋撞出轻响。
布置家庭档案角。林川直起腰,把最后一张老同事合影钉在墙上,以后咱家的故事,得让孩子们知道。他没说前世,只说以后。
晚餐是清蒸鲈鱼、油麦菜,还有母亲最爱的糖醋排骨。
林建国夹了块排骨放进妻子碗里,油亮的酱汁溅在他洗得发白的工装裤上,他却浑不在意:秀芬多吃点,最近瘦了。
周秀芬的筷子突然当啷掉在瓷碟上。
林川弯腰去捡,抬头时正撞进她泛红的眼:都过去的事了,翻它干嘛?
因为我不想让你们的付出,被时间埋成秘密。他把筷子递过去,指腹轻轻碰了碰她手背——凉的,像前世她躺在抢救室时的温度。
投影幕布在墙上展开时,周秀芬的指甲掐进了沙发垫。
王姨的脸出现在画面里,眼角的皱纹里还挂着泪:那年车间爆炸,秀芬整宿整宿做噩梦,是老林抱着她说天塌下来我顶着。老周书记的声音从画外传来:建国那条腿啊,本不该废的。
他非说操作台是秀芬的位置,他替她修机器才出的事。
画面切到一张泛黄的工作照:年轻的林建国穿着工装,脸上沾着机油,却笑得灿烂。
字幕缓缓浮现:我媳妇手脚慢,可心最软。
周秀芬突然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抽噎:我配不上他...我那时候,真的动过心
林川握住她颤抖的手,掌心的温度像团火:妈,动心不是错。
可你留了下来,这就是最勇敢的选择。他悄悄点开系统界面,拇指悬在亲情值卡( 30点)的确认键上——这张卡会扣除他三天的睡眠,但他宁愿自己熬着,也不愿看母亲再自责。
深夜的客厅只剩壁灯亮着。
周秀芬站在那幅装裱好的批注前,手指轻轻抚过不能让她一辈子背黑锅的字迹。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她眼角未干的泪:老林,我没走,不是因为你替我扛了罪...是因为我知道,你这一辈子,只会为我低头。
妈。
她转身时,看见林川靠在门边,眼眶红得像浸了血。
这个总把坚强挂在脸上的儿子,此刻像小时候摔破膝盖那样,眼神湿漉漉的。
周秀芬迈出一步,又一步,然后轻轻抱住他。
林川的喉结动了动,想喊妈,却被她的话堵在喉咙里:川儿,妈以前总觉得亏欠你爸,所以不敢享福...可你让我明白,活着的人,不该为过去赎罪。
系统提示音在两人怀里响起时,林川正感受到母亲的眼泪渗进他的衬衫。
【检测到双向情感确认,亲情值 40,累计达690/1000】的字样在手机屏幕上跳动,他却无暇去看——母亲的手正拍着他后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
直到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川抬头,看见父亲站在卧室门口,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
林建国手里攥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是周秀芬去年冬天给他织的。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转身时外套滑落,露出里面别着的老照片——是一家三口在公园的合影,背面写着1998年春,川儿三岁。
林川望着父亲微驼的背影,突然想起这两天早饭时,父亲总盯着母亲的脸看,却在她回望时迅速低头扒饭。
昨晚起夜,还听见他在阳台抽了半宿烟,烟头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颗不肯落下的星。
砂锅在厨房发出最后一声轻响,南瓜粥的甜香漫进客厅。
周秀芬擦了擦眼泪,拉着林川往厨房走:粥该好了,去叫你爸。
林川应了声,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望着父亲卧室虚掩的门,听见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接着是声极轻的叹息。
那声叹息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疼——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天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母亲,却忘了,父亲也是那个被岁月压弯了腰的人。
天彻底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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