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十七分，林川的后颈被系统警报扎得生疼。
他从折叠床上弹起来时，膝盖撞在床沿的铁架上，疼得倒抽冷气，手机屏幕的红光却比疼痛更刺眼——【高温预警·冷链车电池故障】【订单滞留：67单老年专属餐 健康包】。
雨势在铁皮屋顶砸出闷响，他光着脚踩在水泥地上，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窜。
仓库角落的应急灯被他撞得摇晃，光斑在墙上晃出残影。
林川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身上套，钥匙串在裤兜里叮当作响，跑向车库时才发现袜子不知什么时候蹭掉了一只。
车库门拉开的瞬间，雨水兜头浇下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视线落在那辆银色配送车的后轮上——积水已经漫到轮毂，浑浊的水面浮着枯枝和塑料袋。
他蹲下去拍打车头，引擎盖烫得烫手，雨刷器还僵在半空中，像只垂死的昆虫。
川哥！
阿杰的喊声响在雨幕里。
林川抬头，看见那个总爱穿潮牌卫衣的年轻人此刻浑身滴着水，运动裤裤脚卷到膝盖，露出两条沾着泥的腿。
他怀里抱着个防水袋，跑近时带起一阵风，桥洞淹了！
我绕到二环线，结果前面塌方，所有货车都堵死了。
林川的手指在手机地图上快速划动。
67个红色标记像67根针，扎在宁安社区的各个楼栋里——其中8个标记旁标着蓝色星号，是需要晨间注射胰岛素的老人。
冷链车的保温箱现在肯定已经过热，那些胰岛素要是失效...
阿杰，他声音发紧，去把仓库里的保温箱全搬出来。
搬出来也送不出去啊！阿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防水袋里的配送单被他攥得发皱，现在所有主干道都封了，连共享单车都找不着——
我找苏晚。林川已经按下通话键，雨点击打在手机外壳上，社区有应急车。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见背景里有抽风机的轰鸣，应该是苏晚住在社区的值班宿舍。林川？她的声音带着刚被叫醒的沙哑，却很快清晰起来，出什么事了？
冷链车坏了，67单老年餐和健康包卡在路上。林川对着手机喊，雨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8个胰岛素订单，必须凌晨四点前送到。
那边沉默了两秒，雨声里传来翻找东西的动静。车库的应急车被调去东边小区排涝了。苏晚的声音突然近了些，像是用肩膀夹着手机在穿外套，我去物业借防汛皮艇——你们有货，我有人，咱们自己送。
凌晨两点零五分，B3仓库门口的路灯在雨幕里晕成一团暖黄。
林川套着亮橙色的雨衣，和阿杰把最后两箱保温箱搬上改装手推车——原本装生鲜的推车被他们用防水布裹了三层，底部垫着泡沫板防浸水。
苏晚抱着一摞防水袋跑过来，发梢滴下的水在她锁骨处聚成小水洼，名单按楼栋分好了，3栋王奶奶有心脏病，药在健康包最上层。
走。林川抄起手推车的扶手，积水漫过他的胶鞋，凉得刺骨。
阿杰举着强光手电在前面探路，光束扫过没膝的积水，照见几块凸起的路沿石，川哥，踩这儿！
第三栋楼的单元门在雨夜里像张黑洞洞的嘴。
林川推着车趟过积水时，防水布下的保温箱撞在腿上，生疼。
他刚要抬手按门铃，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昏黄的门灯下，一个穿旧毛衣的老太太扶着门框，白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我听见动静......是小川吧？
林川的呼吸突然顿住。
他认出这是住在302的李奶奶，上个月在社区义诊时拉着他问降压药怎么吃的老人。
此刻她的手背上还贴着输液贴，指尖冰凉地攥住他的雨衣，我......我昨天把药瓶碰倒了，就剩两粒......
奶奶，您看。林川蹲下来，从健康包里翻出药盒，硝苯地平缓释片，我让阿杰明天给您送新的，顺便带血压计来给您量。他摸了摸老人的手腕，脉搏跳得又急又乱，今晚要是难受，就打社区值班电话，苏晚姐就在楼下。
苏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在工作本上快速记着什么。
她的雨衣帽子滑到脑后，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本子上，字迹晕开又被她用纸巾按干。
林川看见她在特殊需求栏写下：心脏病药常备量不足，独居老人需建立应急药箱。
凌晨四点十七分，他们站在7栋201门口。
阿杰用袖子擦了擦门牌号上的水，确认是胰岛素订单的最后一户。
门开的瞬间，一股药味混着粥香涌出来，穿病号服的大爷扶着老伴站在门后，可算来了！
我老伴儿五点得打针，这胰岛素要是搁常温里......
林川把保温箱里的冰袋递过去时，指尖触到金属的凉意。
他忽然想起前世的深夜，母亲也是这样攥着药盒等天亮，而他那时还在公司加班，对着电脑回客户消息。
雨水顺着雨衣帽檐砸在他后颈，他低头把健康包摆正，叔，以后每个月十五号，我们准时送药上门。
清晨五点，B3仓库的铁皮屋顶终于安静下来。
林川瘫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胶鞋里的水顺着鞋口往外淌。
苏晚脱下雨衣拧水，发尾滴下的水在地面砸出小坑，她的工作本摊在腿上，最后一页密密麻麻记着：67单全部准时，8名慢病患者获应急支持，居民满意度100%。
我要把这次行动写进季度报告。她抬头时，眼尾还沾着没擦净的雨水，不是表扬你们，是证明这种模式值得推广。
你终于信了？林川扯下手套，指节因为长时间推车泛着青白。
苏晚摇头，工作本的纸页被风掀起一角，我不是信你，是信这些老人的眼神。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纸页上的雨珠，他们需要的不是施舍，是一个被记住的名字。
上午十点的阳光透过仓库的玻璃窗斜照进来。
陈主任的高跟鞋声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响，她身后跟着两个拿摄像机的街道工作人员。‘川晚-宁安银发守护计划’正式纳入街道智慧养老体系。她拍着林川的肩膀，红色文件夹在阳光下泛着光，每月补贴两万，优先接入医保支付端口。
以后社区健康随访，你们负责‘最后一米’触达。
林川正要道谢，苏晚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协议递过来。
她的手指还带着清晨的凉意，新的合作协议，明确权责——她顿了顿，耳尖微微发红，包括你不能再擅自挪用资金。
林川接过笔，在乙方栏签下名字时，瞥见苏晚工作本边缘的字迹——是凌晨配送时记的备注，被雨水晕开的墨迹里，林川两个字格外清晰。
其实......昨晚的皮艇，是我第一次用。苏晚突然说。
她望着窗外的蓝天，声音轻得像风，以前总觉得按流程来最稳妥，现在才知道......
现在才知道什么？阿杰凑过来，头发还滴着水——他刚去洗了把脸，卫衣上印着川晚健康的logo在阳光下跳着。
苏晚没回答，只是低头整理协议。
林川却看见她嘴角的笑，像清晨化开的积水，清亮亮的。
傍晚的风裹着青草香吹进仓库。
林川在社群里发完三提醒服务公告，系统提示音紧跟着响起：【签到地点：宁安社区智慧养老指挥中心】【亲情值 25（父亲主动报名成为首批‘老友联络员’）】【奖励：医疗资源·肺癌高危人群AI筛查系统（可免费为100人做风险评估）】。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苏晚的消息：明天培训，别迟到。
他盯着屏幕，把好字删了又打，最后发了个嗯。
窗外的云被风吹散，露出一角蓝天，像块洗得发白的旧手帕。
后半夜，雨彻底停了。
林川蹲在B3仓门口，借着手机电筒光擦车轮上的泥浆。
橡胶轮胎的纹路里嵌着碎草和泥沙，他用指甲一点一点抠出来，突然触到个硬东西——是块蓝色的碎塑料，应该是凌晨推过积水时蹭上的。
他捏着那块塑料发了会儿呆，抬头时看见仓库墙上的授牌。宁安社区便民示范点几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光，周秀芬贴的胶带印子还歪着，像母亲年轻时织毛衣留下的针脚。
远处传来晨雾里的鸟叫，林川把碎塑料收进口袋。
明天要给李奶奶送血压计，要检查阿杰的配送路线，还要调试新到的AI筛查系统......他站起身，活动了下酸麻的膝盖，转身时踢到脚边的保温箱——里面还剩半袋冰，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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