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机械厂工会的来电显示泛着冷光。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喉结随着“喂”字滚动时，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林啊，你爸在车间公告栏贴了张东西。”电话那头是工会老张，声音里混着机器嗡鸣，“领导让我问问是不是你授意的？”
林川的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父亲总把体检单藏在工具箱最底层，用机油渍盖住“建议复查”的字样，直到咳血那晚，染着血的纸页从工作服口袋掉出来，他才知道老人已经扛了半年。
“什么东西？”他声音发紧。
“好像是……体检报告复印件？”老张压低声音，“红笔圈了结节，下边还写了几行字。工友们都围在那儿，有拿手机拍的，有抽烟不说话的，我瞅着不像闹事，可主任非让确认是不是你们家意思。”
林川的手掌沁出薄汗。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钥匙串在指尖撞出清脆的响：“我马上到。”
机械厂的铁门还刷着褪了色的蓝漆，林川把电动车停在老槐树下时，远远就看见车间门口围了一圈人。
有人叼着烟，有人攥着扳手，都仰头盯着公告栏。
他挤进去，视线撞上那张A4纸——父亲的体检报告复印件，肺部影像上的6mm磨玻璃结节被红笔圈了三次，下方手写的字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早期可逆。我用了‘川晚’推荐的养生法，三个月复查缩小2mm。想活久点的兄弟，别等咳血才查。”
“老林头平时闷葫芦一个，今儿咋敢把病历亮出来？”旁边小王嘀咕着，手机闪光灯在纸页上闪过。
“上回大刘咳得直不起腰，车间主任说‘扛扛就过去’，老林跟他吵了半宿。”老张的声音混在人群里，“刚才我见他拿胶带贴这纸，手都抖，贴完站那儿看了十分钟。”
林川的喉咙突然发紧。
前世这时候，父亲的体检单还在抽屉最深处，被机油渍染得发黄。
他转身要找父亲，却见车间阴影里站着个身影——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机油，手里攥着半块抹布，白发在风里翘着，正是林建国。
“川川。”老人走过来，声音低哑得像砂纸擦过铁板，“厂里又在压职业病报告，说查出来影响评级。我前儿听见大刘媳妇在哭，说他半夜咳醒三次……”他喉结动了动，“我不想再骗自己了，也不想看着老伙计们骗自己。”
林川的鼻子发酸。
他掏出手机，系统蓝光在掌心流转，【宁州工业园区企业健康管理合作招标信息】的字样格外清晰。
“爸，市里要推‘健康工厂’试点。”他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的招标要求被秋阳照得发亮，“川晚生鲜想联合机械厂申报。您要是愿意，可以当职工健康监督员——工资照发，还能天天查粉尘数据。”
林建国盯着手机屏幕，指腹蹭过“监督员”三个字。
车间里传来机器轰鸣声，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一团：“我干。”
接下来的一周，林川在社区活动室和机械厂之间来回跑。
苏晚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他对面，笔尖敲着草稿纸：“粉尘监测数据需要近三年的，我让社区网格员联系市疾控中心调。”她翻到下一页，“家属问卷部分，周阿姨带着银龄宣传团跑了二十户，大刘媳妇说‘能把我家那口子的咳嗽当回事，比给我涨工资都强’。”
林川把父亲的手写信轻轻扫进扫描仪。
信纸上有淡淡的机油味，字迹却工整得不像出自老工人之手：“我们不是机器零件，换一个就行。我们是人，有家，有孩子等着尽孝。”扫描完成时，苏晚突然轻声说：“你爸这字，像特意练过。”
林川看着扫描件上的墨迹，喉咙发紧——前世父亲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时，手抖得写不成完整的笔画。
推进会当天，市应急管理局的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林川坐在第二排，盯着台上的横幅“高危行业职业健康推进会”，手心微微出汗。
他本想替父亲上台，可老人凌晨五点就爬起来熨工装，对着镜子把白发梳得服服帖帖：“我自己的事，得自己说。”
当主持人念出“林建国”三个字时，林川的呼吸几乎停滞。
父亲从后排站起来，工装口袋里露出一角泛黄的纸。
他走上台，动作比年轻时慢了些，却稳得像座山。
“我叫林建国，52岁，工龄28年。”他掏出那张被揉皱又展平的体检单，举在胸前，“这是我第一次，把病历当军功章亮出来。”
全场寂静。
林川看见老吴坐在第三排，手里攥着纸巾，肩膀一抽一抽的；母亲坐在她旁边，背挺得笔直，眼睛里泛着水光，手指紧紧扣着苏晚的手腕。
“以前觉得扛着是本事，”父亲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敲在钢板上，“咳嗽了喝口凉水，胸闷了抽根烟压着，总想着‘熬到退休就好了’。可上个月大刘住院，他闺女在病房里跟我说‘叔，我爸要是早半年查，也不至于切了一叶肺’——”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现在知道，敢查、敢治、敢说，才是真硬气。”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林川使劲眨了眨眼睛，看见父亲的工装领口湿了一片，却还在对着台下点头。
老吴的哭声混在掌声里，周秀芬的手终于松开苏晚的，举起来用力鼓掌，掌心都拍红了。
散会后，林川站在机械厂大门前。
秋阳把“宁州机械”的牌子照得发亮，系统蓝光在眼前流转：【亲情值突破800点】【创业资源升级：顶级投资人“李国栋”联系方式（专注医疗科技赛道）】【提示：当一个人开始为自己而活，他的价值将照亮整条产业链】。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孙经理的来电：“林总，集团高层看了今天的推进会直播，决定全面推广‘银龄守护计划’。下月宁州商超联盟年会颁奖，他们说……想请您父母作为‘健康家庭代表’上台。”
林川望向厂区，父亲正和几个老工友围在新装的空气净化监测屏前。
老周拍着他的肩膀大笑，大刘举着手机给监测屏拍照，屏幕上的PM2.5数值正不断往下跳。
父亲的脸被屏幕蓝光映着，嘴角翘得老高——那是林川从小到大，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光。
他忽然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父亲，老人躺在ICU里，插满管子的手摸索着他的手背，气若游丝：“川川，爸没本事……”现在，那双手正指着监测屏上的数字，跟老伙计们说“这数值再降两个点，咱们就能拿健康工厂奖金了”。
风掀起他的衣角，带来一丝潮湿的凉意。
林川摸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台风“海葵”的路径图上，红色箭头正朝着宁州方向缓缓移动。
仓库的警报器在凌晨四点突然响起时，林川正对着电脑修改“健康工厂”合作方案。
他抓起外套往外跑，暴雨已经砸在窗玻璃上，远处传来树枝折断的脆响。
手机屏幕在闪电里亮起，显示着仓库监控的画面：生鲜区的遮阳棚被风掀翻了一角，几箱蔬菜滚落在地。
但这些都比不上他此刻心跳的声音——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就像父亲贴在公告栏上的那张体检单，不再是耻辱的秘密，而是一枚闪光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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